TA得金棕榈，总共分几步？

在中国电影人拿到第二座戛纳金棕榈之前，中国的“电影狗”先下一城。

正在公映中的管虎导演新作《狗阵》在今年戛纳电影节的“一种关注”单元收获最高荣誉，主演狗狗小辛则获得了“狗狗金棕榈评审团大奖”。

《狗阵》是华语影史上少见的使用了100多只狗狗参与拍摄的电影，有大量篇幅展现人与狗的相处。主角小辛作为领衔主演，和彭于晏戏里戏外都产生了深厚的情谊。

电影中很多狗狗的戏份都让观众见识到金棕榈获奖者的演技，一些眼神戏、动作戏、大场面也一定会让观众好奇，这么神的镜头究竟是如何拍出来的？

娱理工作室对话刚刚在微博电影之夜拿下金叶荣耀的影视动物演员导演郝帅，他和他的团队为《忠犬八公》《狗阵》等电影输送了一批演技了得的狗狗演员。狗狗金棕榈不仅是小辛一只狗的付出，背后还有整个动物演员团队与替身狗们的鼎力相助。

选   角

不仅演员需要casting选角，狗狗也同样有此过程，冲击金棕榈的第一步：选狗。

《狗阵》开拍前，导演管虎跟郝帅说，电影中的狗应该是不那么可爱的、有点凶的，郝帅给管虎推荐了中国细犬，形象类似中国传统神话中二郎神的哮天犬。

细犬是很古老的猎犬品种，但如今在中国的品种存量很少，没有大批量繁殖，而且这种狗一般以浅色和有花纹的为主，电影中这种深灰色的很少，为了找到适合《狗阵》拍摄的狗狗主角，郝帅和他的团队跑遍了全中国选角。

深灰色的主角狗狗们

郝帅说：当时把全国都翻遍了，很多人都怀疑我们在干嘛，因为这种犬种公认比较值钱的是有花纹的，而黑色细犬喜欢的人少价格便宜，就像你繁殖金渐层银渐层，然后生出了一个黄梨花的那种效果，没人要，这种小狗也挺惨的。

我们也不敢说是拍电影，养狗圈子的人互相也认识，大家互相问，都好奇怎么在找灰色的狗，后来这个狗就涨价了，就像我们拍《忠犬八公》时黄色的土狗都涨价了，大家觉得这个品种好像突然值钱了，赶快要囤货。

我们还要给主演的狗去找替身，大小、体型、长相上都要差不多，还得性格好，便于训练，所以还挺难找的。而且筹备时间也比较短，之前拍《忠犬八公》的时候有一年的时间可以准备，但这次差不多只有4个月来筹备。

主角小辛在哪找来的我们其实不太记得了，因为这群小狗刚来的时候都长得差不多，也都没有名字，因为在犬舍它们都是不受待见不被重视的。

彭于晏和拿下狗狗金棕榈的小辛

分   工

《狗阵》的动物演员组大概有100多只狗，除了深灰色细狗主角组之外，还从当地人家里借来了一组群众演员，负责演流浪狗。

对于主角组，需要做的第二个工作是，将狗狗分类，然后因材施教。

郝帅说：小狗们来了之后我们先做测试，看看适合拍哪一类的戏，再去分配给不同的训练师。我们的训练师人很多，擅长不同的方面，比如有的男训练师体能比较好，适合跟着狗狗跑和跳，就会把体能好的狗狗分给他们，去训练电影中奔跑跳跃的戏份。有的狗狗比较亲人可爱，适合去拍摄和人互动的戏份。有的比较凶，就训练去拍互咬和打架的戏份。

主角小辛演的是一只公狗，但其实是女孩子。小辛是典型的特别粘人的狗狗，就爱跟人玩，也爱撒娇，我就把她分配给了擅长培养这个类型动物演员的女性训练师。小辛是被分配过去才有了名字，当时分了4只狗狗去，分别叫小辛小德小瑞小拉。我们这里狗狗太多了，名字都起不过来了，但也想尽量有记忆点一些。

狗狗演员们

其实这个犬种看起来很凶，但是脾气很好，虽然猎犬平常需要的运动量很大，但是如果我今天不愿意出门，狗狗也愿意在我身边睡一天。小辛可能是更有“心机”，她会比其他狗狗有更多的粘人的举动，比如求抚摸。

小辛当时一看到彭于晏就特别喜欢，一直跟着他，Eddie也特别喜欢她，所以后来涉及到人与狗互动的戏份，都是小辛来演的，他们之间也建立了挺不错的感情。有时候没有小辛的戏份，我们也会安排人手带她去片场，这样Eddie有空的时候她就能在旁边陪着，建立感情，因为人与狗之间这种互相陪伴的情感很难作假。

后来我就想要不就把小辛送给Eddie吧，这样她也可以生活得很好，Eddie是特别善良的人，又很喜欢小动物，我去找他聊的时候，他说他正是这么想的，但是担心我们不舍得把已经训练有素的狗狗给他，当时就是想到一起去了，特别开心地确定了让Eddie认养小辛。

我觉得小辛的命运也和灰姑娘辛德瑞拉很像，跟着我们吃了好多苦，但是拍了一个影史留名的电影，最后也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小辛的训练师文文

训   练

分工完成后，狗狗们就要各司其职开始特训。小辛性格粘人，不太适合拍摄有攻击性的戏份，所以《狗阵》中彭于晏被狗狗咬屁股的片段，就要特训小辛的替身来完成。

郝帅说：我们挑了几只狗专门完成咬人的戏份，还特意挑了一个长得最帅的训练师，个子又高身体又好，来当彭于晏的替身。

训练师会穿上特别厚的棉裤，天天让狗追着咬屁股，但就算穿得再厚也会受伤，被咬也特别疼，因为这种狗是猎犬，咬合力特别强。我们得天天练，让狗看到屁股就条件反射想去咬。

训狗师团队中的彭于晏替身

当时测试了很多材料的防护服，后来给彭于晏准备的是很多层帆布棉布合成压缩在一起的特殊防护服，实拍的时候也特别难，因为防护服穿在里面是很厚很重的，彭于晏必须全力奔跑才能跑出正常的速度。而且狗不一定每一次都咬同样的地方，急的时候也可能咬大腿小腿，其实非常疼。

这种狗本身是猎犬，训练它咬人不难，一开始是拿一些类似毛巾的东西兜来兜去让它叼着玩，然后再把这个东西绑到屁股的位置，然后把叼着玩的东西一点点缩小，最后把这个东西揣兜里了，狗狗知道东西在兜里面，就会去咬屁股上的兜。

难的是如何让狗狗忘掉咬人，因为它们最终被我们送养，要回归家庭的，如果还是留着咬人的习惯是很恐怖的，这也关系到它们的命运。所以当时我们训练的时候很有针对性，别的东西都不能咬，只能咬彭于晏那条戏服裤子的屁股。咬人的戏拍得也很早，拍完后就训练狗狗忘掉咬人，最开始是咬屁股能获得奖励，后面就反过来，一咬屁股就凶它，我们花了几个月时间来做退化训练，狗狗慢慢就知道这个行为不好。

剧组为狗狗建设的场地

耐  心

在郝帅之前的拍摄经验里，狗狗一次基本只能完成一两个指令动作，但《狗阵》却挑战了很多次动物表演的长镜头，其中就包括电影中彭于晏饰演的二郎在墙角尿尿，狗狗从洞里钻出，也在墙角尿尿的这场戏。这场戏涉及到多个指令动作，可能在观众看来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场戏，但这却是郝帅和他的团队面临的最大挑战。

如何让狗狗演好戏，除了训练狗，人也要磨练心性，足够耐心。

郝帅说：我在确定跟管虎导演合作之初，就跟他说和小动物拍戏需要很大耐心的，如果没有耐心，这个戏会很难拍。管虎导演让我放心，他现在已经比以前有耐心多了，他说是《八佰》那部戏给他磨练出来的，当时一个镜头要安排好几百个炸点，炸完之后如果想再拍一遍，就要再等两个星期。

看似简单实则很难的长镜头动物戏

狗狗出洞撒尿这场戏是全片最难拍的，像噩梦一样，我现在还会做梦梦到这场戏。这场戏有十几个指令点，镜头外我们有四五个人在控制一条狗的各个动作，有人在洞里放狗，出来之后有人控制走位和方向，有人专门控制狗狗抬腿撒尿，有人指挥狗叫。

导演要求得太精准了，狗的每一步每一个眼神的调度都很严谨，在哪个位置抬腿，抬多长时间，什么时候放下来，叫多少声都要控制，错一点都要重来。小辛是女孩子本来是不会抬腿撒尿的，这都要训练。

这场戏分了好多天拍了几十次，拍不出来就很沮丧地离开，过几天再来试。导演总觉得还可以更好一些，但我知道小动物就是前几条最好，后面一条不如一条，不可能像人一样可以一直拍。后来我就想了个办法，我们有很多替身狗，如果一条小狗累了，那就不拍了，换另一条，只要导演想继续拍，我们就可以有狗一直替换。后来做到这只小狗在拍摄的时候，下一只小狗已经在门口候场了，不会耽误大家的时间。

管虎导演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因为他从不妥协。我进组的前两个星期就特别不习惯，一度觉得不想干了，我觉得用这种最难的方法来拍一场这样的戏，是不是有点没必要。开机后大概两个星期的时候，导演给我发了一条很长的信息，他说你不能总是妥协和放低要求，我们这么多人凑在一起，就是要做一件特别牛的事，包括导演在内大家都在想办法突破自己，你也不能总按之前的老经验来拍，是因为这些鼓励的话，才让我渐渐进入状态，所以整个戏下来，我感觉我可能是受益最大的一个人，因为我确实突破了过往的经验和方法。

拍完这场最难的戏之后，大家现场模仿狗狗拍照留念

智   慧

狗狗会演戏的背后，除了训练以外，更需要电影人想出聪明的方法，来完成一些复杂的镜头，正如郝帅所说，要不断突破过往的经验和方法。

当电影拍摄谈论工业化这个概念时，郝帅认为动物演员训练同样也要追求工业化标准化，不能用碰运气的方式来赌狗狗演员的状态，而是要让拍摄每一个细节尽可能在可控范围之内。

《狗阵》中有三场戏很能体现电影人的智慧如何使用在动物戏的拍摄上——

1.  狗狗群戏

开场群狗下山的镜头在没有正式开机之前就已经开始拍了，这也是整个影片最难拍的镜头之一，拍了差不多二十天，管虎导演认为这么难的镜头一定要先拍，不然担心到后面大家会泄气。

正式开机之前剧组已经开始研究这场戏如何拍出气势，最后的方法是用机械臂先拍翻车的戏，然后再一个图层一个图层去拍狗，每一次大概拍几十只狗，最后层层叠加合成。哪个时间点哪只狗冲下山、跑出什么路线，都是设计好的，再根据画面合成的状态去调整。

戈壁中的片场

2.  人狗互动戏

二郎推着摩托穿过狗群的那场戏，和开场戏是同样的原理，需要设计每一只狗的站位、动作、眼神方向，但需要比开场戏更加精细。举个例子，开场戏可能只拍一只小狗冲下山，而这场戏需要拍一只小狗从远处跑过来，看到二郎然后就站住了，又看着他一直走过去，还跟着走两步再停下来，这很复杂。

这场戏的关系是拍出狗群对二郎行注目礼，但又不能让它们都整齐地站着，而是要给它们设计不同的动作，体现出狗狗不同的性格，这样的一场戏才会更加生动可信。

剧组前期排练了很多次，把构图定好了之后，先拍彭于晏带着小辛推摩托的镜头，然后再分批拍狗狗。这场戏先拍了大概一个多星期，只拍了不到1/3，后来大部队要转场去玉门了，又留了几十号人的一队人马，留下专攻这场动物戏。

彭于晏拍完他的部分后已经转场去玉门，为了再模拟出他和车的动线，剧组发明了一个类似旱船的装置背在身上，固定到摩托车的高度，这样来给小狗一个视线定点。如此这番又足足拍了十几天，才能得以和大部队同时杀青。

训练师骑摩托车载着狗狗

还有一场全片难度排第二的戏，就是二郎刚刚参加打狗队的时候，大家去了一个小广场，看到全是流浪狗在乱跑，于是就去抓狗。拍摄地是个特别大的广场，一开始有人建议把狗圈在那块区域，演员上去随便抓，郝帅表示绝对不可能，因为画面会很乱，狗也会随便跑。

后来郝帅做的方案是，把人和狗都分成几个组，比如前景一个组，中景好几组，不同的组有不同作用。有些小狗是用短的蓝绳固定在地上，这样它们可以移动的范围就很小，只能做一些闪避的动作，人一靠近就好像可以把它抓住。有些小狗的绳子稍微长一点，但是又跑不了多远，就能制造出闪转腾挪的感觉。有些小狗是完全跑出画，需要安排两个人控制狗狗从A点跑到B点，保证是固定的方向。还在演员中安排了动物演员组的成员，这样尽量保证拍摄的顺利和安全。

在后期特效制作中会被擦除掉的“小蓝人”

3.  动物互动戏

有一场戏是狗狗在戈壁里冲出去，叼回来一只兔子，狗经过训练能被人控制，但是兔子不能，而且兔子的速度是不到一秒钟就能被狗追上的，郝帅想出的方法是用遥控车来设计兔子奔跑的路线，最后把小兔子合成上去。

遥控车是训练狗狗的重要道具，因为主角狗狗这个犬种擅长奔跑，速度非常快，在训练奔跑戏的时候，人真的跑不过狗，即便是时速能到70公里左右的遥控车，也能很快被狗狗追上。

有一场老虎的戏也是遥控车配合来拍的，老虎在影片里的设定是因为总是吃糊糊，已经变成了素食主义者，剧情里需要呈现的是抓了一只活兔子扔进老虎笼子里，老虎也没有冲上来把它咬死，甚至还有点好奇地跟兔子互动。但如果在片场真的给老虎扔一只真兔子，它肯定不是这个反应，所以剧组就用遥控车模拟了兔子，老虎毕竟是猫科动物，对移动的东西很感兴趣，这样就很顺利地拍摄了这场戏。遥控器在电影里给兔子当了替身，这样也保证没有任何动物在拍摄中受到伤害。

在后期特效制作中会被擦除掉的“小绿人”

在戈壁拍摄《狗阵》期间，狗狗们和电影人们一起度过了一段艰辛的创作历程，最热的时候剧组要在40度的高温下拍摄，而且戈壁滩上没有任何遮阳设备。狗狗们还有带空调的休息车，而工作人员只有帐篷遮阳，后来帐篷又被大风吹坏了，大家只能在烈日下硬晒。拍摄到尾声，戈壁滩上又开始下起了雪，温差很大。

都说动物戏难拍，《狗阵》这样有大量动物戏份、最终拿下狗狗金棕榈的作品，凝结了狗狗们的付出、以及专业动物训练师们的耐心与智慧。

郝帅表示：“这种小动物题材的戏本来就非常稀有，还能去到戛纳电影节，这也是中国的小狗第一次拿到了金棕榈，我们做到了，也让全世界看到了我们中国人可以拍这样的影片，而且可以拍得很牛，狗狗金棕榈是整个团队一起分享的荣誉，我为此感到自豪。”

狗狗和动物训练师们

发布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