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贝利能够成为公认的第一代球王?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在整个蓝色星球上,只有南美洲为足球保留了勃勃生机。
1950年,刚刚了结束瓦加斯总统长达15年的威权统治的巴西渴望通过二战之后的第一届世界杯向国际社会宣示处于快速现代化进程的巴西已经成功地摆脱了殖民主义和奴隶制度的包袱,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对手。
为此,巴西人修建了可以容纳约20万个观众的马拉卡纳体育场。
建成之后,里约的《晚报》激情洋溢地向全世界广播:
“现在我们有了一个容量惊人的舞台,来让全世界看到我们的风采,称赞我们强大的体育。”
但在心中,巴西人始终有疑惑:
不发达的热带国家能否同那些视其为“野蛮人”的欧美国家成功地竞争?
最终,那一场在巴西人眼里象征巴西在现代世界中的地位改变的决赛以“马拉卡纳失败”而告终。
整个巴西陷入了一种死亡般的沉寂之中。
若干年后,贝利如是回忆这段“当代巴西史中最惨痛的失败”:
当时家乡的气氛非常凝重、非常悲伤,就像一场战争结束了,巴西战败了,死了很多人,对我们来说,这场失利不亚于广岛之难
“马拉卡纳失败”后,巴西剧作家尼尔森·罗德里格斯提出了巴西国民性中的“杂种狗情结”:
惊慌失措的杂种狗翻遍垃圾桶,希翼找到一点儿残羹剩饭
巴西,这样一个被亚马逊河滋润着、融合了欧亚非等地移民的复杂国度,其文化上的复杂性难以想象:
一方面,巴西著名的文化人类学家和社会学家吉尔贝托·弗雷雷将巴西的热带混血视作“不仅是人种的混血,而且融合了欧洲的技术和美洲与非洲的通灵力量”;
另一方面,巴西人深埋在内心的自卑与无奈使他们有一种“杂种狗情节”。
在巴西人看来,马拉卡纳失败代表的是巴西作为一个国家的巨大失败:
“巴西人创造不出奇迹”
巴西足球队的黑人和混血再度开始受到白人的歧视和排斥。
在1954年输给匈牙利后,巴西队中的黑人和混血遭到白人们的质疑:
白人是有纪律的,有尊严的,讲面子的,讲体面,有自尊的;而你们黑人或混血是没有纪律,没有尊严,不尊重自己,太放任,爱干嘛就干嘛的。
绿茵场内的巴西人慌乱无措;
足球场外的巴西人依旧沉浸在“马拉卡纳失败”给巴西一代人所带来的沮丧与自卑当中,缓慢地推行着自己的“进口替代”经济模式。
此时,美苏冷战冲突逐渐升级,双方在拉拢第三世界阵营的角力中呈白热化趋势。
1955年,提出“能源与交通”的经济发展方针的捷克裔巴西人儒塞利诺·库比契克·德·奥利韦拉由巴西工党和社会民主党提名竞选总统获胜。
1956年1月31日,库比契克宣誓就职。
作为巴西人心目中最伟大的总统之一,他在任内做了三件小事:
· 将首都从里约热内卢迁到了其新建的巴西利亚,完成了巴西百年的迁都夙愿
· 提出了“五年相当五十年”的口号,迅速推动了巴西的工业化
· 对外同美国保持友好往来,倡导“泛美行动”,支持争取进步联盟
如果还要再加一件的话,那就是在他的任内,巴西人赢得了所渴求的全世界对它的肯定。
最大的基石,便是强大的苏联。
冷战高峰时期,美苏双方都喜欢去夸大对方的实力(以此来获得更多的经费)。
不过在足球上,苏联确实比美国队强大得多——那个时期的美国队是标准的鱼腩,而苏联足球则在两年前拿到了奥运会金牌。
在这样一个背景下,被誉为世界杯历史上最伟大的一届世界杯之一的1958瑞士世界杯来了。
当届世界杯,苏联和巴西、英格兰以及奥地利分在了一个小组。
在一片争议声中,4-2-4阵型的创始人、巴西足球在国际足坛不朽形象缔造者的维森特·费奥拉招入了数个月后被誉为“在比赛中从头到脚都像是一位国王”的擦鞋童贝利。
前两场比赛中,两队同样战胜了奥地利、战平了英格兰。
小组赛最后一场比赛,两队对决。
比赛中,17岁的贝利作为替补迎来了世界杯的首秀。上场之后不久,贝利助攻瓦瓦进球,将比分改写为2:0,帮助巴西队锁定了胜局。
在战胜了苏联之后,当时选择与美国交好的策略让美国媒体开始吹捧巴西队。
巴西队夺冠后,美国《时代周刊》就如是报道:
他们(这届巴西国家队)给现代足球展现了另一种概念,他们操纵那难以控制的足球时就像控制着捆在他们脚上的棉球一样简单
在战胜苏联队后,巴西人一路过关斩将,在决赛舞台上遇到了瑞典队。
因两队穿的都是黄色球衣,主办方要求巴西人穿客队球衣。巴西队没有客场球衣,巴西足协官员也因为“马拉卡纳失败”而拒绝穿1954年之前球队穿的白色球衣。
不得已,巴西官员出去买了蓝色T恤后再将巴西的队徽缝在衣服上。
结果,淘汰赛面对威尔士打入全场唯一入球、面对拥有方丹的法国队上演帽子戏法的贝利再度打入两球,帮助巴西赢了冠军,赢得了巴西人八年前就渴求的全世界对它的肯定。
巴西队传承至今的经典主客场球衣配色也就此定型。
1958年贝利的横空出世,成功驱散了巴西的“杂种狗情节”,他以擦皮鞋贴补家用的穷黑小子的出身成为了巴西这个新兴国家有史以来最为励志的对象——巴西人民,无论是黑人,还是混色人种、白人,都将这颗新星视为巴西的希望,甚至是巴西解放和团结的象征。
尤其是贫民窟里的男孩子,他们在贝利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希望终有一天,也能像贝利一样。
由此,贝利开始成为巴西的代名词:
“你来自哪儿?”
“巴西。”
“哦,贝利之国。”
巴西足球彻底成为了一种融合剂,变成了各阶层人民间的纽带。
在巴西,只要热爱足球、只要展现出足球天赋,那就无论宗教种族之分,没有贫穷富有之别,都可以团结在巴西绿色的旗帜之下。
在巴西,政府只代表了一部分人,巴西国家队却代表了所有人——每当巴西的社会出现动荡,就会有大量民众身着巴西队球衣上街头表达自己的诉求。
贝利的传说和足球王国的民族自信,则正是源于1958年对阵苏联队的胜利。
1958年世界杯后,“足球国王”正式诞生,并成为了伴随贝利终身的称号。
巴西夺冠后,巴西人民得到了寻求已久的“巴西人从此站立起来了”的民族自信,巴西经济开始腾飞:
通过依靠大量举借外债的工业国有化运动,大力发展民族工业,走工业革命道路。在1967年到1974年间,巴西年经济增长率达到了10.1%,初步建立起较为完整的工业体系,创下了巴西现代经济的第一个“黄金时代”,20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巴西进入中等收入水平。
但是,自1964年以来,由军人组成的国家革新联盟逐渐开始了独裁统治,巴西国家队的技术人员也几乎全都被军人替代。
在逐渐紧张的国内气氛中,29岁的贝利迎来了1970年墨西哥世界杯。
1970年墨西哥世界杯首次将“全球电视直播”和“彩色电视直播”技术运用在世界杯的转播中。
在被广泛公认为历史上最精彩的一届世界杯的决赛中,为巴西队首开纪录的贝利4:1战胜了同为二星的意大利队,永久保留了雷米特杯,也成为了世界杯历史上唯一一位以球员身份三夺世界杯的国王。
“那次世界杯对国家更重要,如果巴西输了1970年世界杯,当时的局势会变得更加糟糕,当我们成为冠军时,整个国家都可以喘口气。”
1975年,为了发展足球的美国人邀请1974年宣布退役的贝利重新出山为纽约宇宙队踢球。
纽约宇宙队甚至请出了国务卿基辛格来进行外交游说,最终说服巴西人放弃“贝利不得出国踢球”的国宝禁令,时任美国总统福特亲自接见了贝利,并希望贝利能够帮助美国发展足球。
贝利做到了这点。
1975年6月,贝利正式开启在美国大联盟的征程,对手是达拉斯旋风队。
比赛过程难言精彩,以2:2告终。但是,贝利的首秀在美国这片足球荒漠中吸引了22个国家的300多位记者;借助美国最大的电视台之一CBS的转播,美国国内共有1000万人次观看了这场比赛,全球有超过30个国家的观众通过贝利知道了美国大联盟。
在贝利登陆美利坚之前,美国大联盟平均上座人数纪录由费城原子队创造,不过11500人;但贝利君临大苹果城后,纽约宇宙队将美国大联盟的平均上座人数拉升到了3.4万人,并成功吸引了贝肯鲍尔、克鲁伊夫等人的加盟,极大地推动了足球在美国的普及。
如果要说美国对soccer的启蒙,非贝利莫属。
在为纽约大宇宙赢得了美国职业联赛冠军后,贝利迎来了职业生涯的终点。
1977年10月1日,巨人体育馆,贝利唯二效力过的两支俱乐部球队纽约宇宙队与桑托斯队开始了球王的最后一舞。
在告别赛中,他代表纽约宇宙队和桑托斯队各踢了半场比赛。全世界通过美国广播公司观看到了这场比赛的转播。
在与全场77000名观众同呼三声“Love”后,贝利与球员生涯告别。
“我为足球而生,就像贝多芬为音乐而生一样。”
贝利的一生是伟大的、光荣的、传奇的一生,是一名来自巴西的贫民窟黑人球员如何通过足球确立巴西民族自信以及提升黑人在巴西乃至国际舞台地位的一生。
他通过足球,改变了世界。
如今,
用足球改变世界的他与用音乐改变世界的贝多芬在天堂相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