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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线,拿什么留住年轻人

2022-05-01 来源: ZAKER 原文链接 评论0条

流水线,拿什么留住年轻人 - 1

2022 年 4 月 28 日,浙江省金华市一家工厂,崭新的电动车检测下线。视觉中国供图

作者|杜佳冰

编辑|秦珍子

21 岁的山西姑娘简花花第一次出省,是奔向一份 " 高薪 "。

她坐在流水线旁,将点状的胶和条状的胶粘在一块背板上,粘完近 280 块,可得到日薪 297 元。

一个月后,简花花放弃了这份工作,回到校园继续学业。她说,自己可能不会再回工厂了。

这不是一个年轻人的选择。面对制造业的招工困难,在今年的全国两会中,全国人大代表张兴海 " 鼓励年轻人少送外卖,多进工厂 " 的建议登上某社交平台的话题热搜榜,引发了 4.5 万次讨论——多数参与的网友表示反对。

队伍

那是一顶亮黄色的厂帽," 超级亮 "。

简花花每天戴这顶帽子超过 11 个小时。为此,她得把披肩发扎成 " 丸子 ",塞进帽子里。早上 7 点她汇入宿舍区排队的人流,等待厂车运送他们进入工厂。身高 1.56 米的简花花站在长长的队伍中,感觉自己快被淹没。

这家工厂生产音箱,简花花将自己的活儿称为 " 贴面条 " 和 " 点豆豆 ",用 10 分钟就能学会。事实上,任何一个满足招工条件—— 18-50 岁、四肢健全、手指没有残缺、认识 26 个英文字母的人,都能掌握。工人只需要 " 像一部机器一样,一直做,一直做 "。

简花花有个漂亮工友," 高级脸、长睫毛大眼睛、脸好光滑 ",也戴着那顶黄帽子,但每天都化妆。简花花知道她是 1999 年出生,在这里工作了 3 年。" 她怎么会待那么久,太无聊了,像要在那个地方静静枯萎。"

为防止零件丢失,工厂要求工人下班后排队过安检。女士穿着的内衣,有些使用金属搭扣,会触发报警。最初, 简花花听一位大姐建议,反手捂住后背两块肩胛骨之间的位置,报警器还是响了。

她站到一边,尴尬地等所有人走过去。女安检员又扫了她一遍,警报又响了。这种情形显然并不独特,简花花刚想解释,女安检员便说:" 走吧,下次换没金属的内衣。"

18 岁的河南人陈奇,已经四进四出同一家生产电脑内存条的工厂。他装卸过货物,清点过产品,目的只有一个,赚钱。

在换上 4XL 码的工服和 45 码的静电鞋之前,这位身高 1.98 米的年轻人差不多每天有两个小时穿着球衣。他的爱好和梦想都是打篮球,但家里经济拮据,需要他打工补贴。

坐在车间里,陈奇的身高并不醒目,他的主要工作是清点刚生产出的内存条,将数字登入电脑系统。

流水线上,产品数量是时间的尺度。简花花会抓住每一次上厕所的机会,在路过 " 技术工位 " 时凑近电脑屏幕,看看几点了。她常为此感到失落," 以为已经过了两小时,没想到才过 20 分钟 "。

有时她走出厂区,天已经黑了。有时她看到地面是湿的,才意识到白天下过雨。

厂房有足球场大,却没有一扇窗户。工人吃饭和工作在同一栋楼里,早上进去,晚上出来。厂里的灯光从早亮到晚,外面的晴雨昼夜,里面很难感知。

" 进去一趟,出来一趟,突然就结束了。" 简花花用了整整一天时间完成了限定的工作量,却又好像什么也没干。" 没什么意义。总觉得要有点收获,才算干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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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们在厂区内的公共区域休息。受访者供图

得失

说起来,简花花也没期待在厂里学到什么,只想挣点钱,拿去学车。她曾和父亲提过考驾照,但 " 他说女孩子不需要学开车 "。

简花花的哥哥读大二时就不再花家里的钱,她也到了这个年纪。父母疼爱成绩好的哥哥,她就想努力读书;父母夸奖经济独立的哥哥,她也在假期去打工。

陈奇的理由更直接。他 4 岁父母离异,跟着母亲生活。如今 60 多岁的母亲患有肝硬化,每月的药费就得 2000 多元。家里要还债、还房贷,陈奇觉得自己需要负担。

面对这样的现实,陈奇已经顾不上篮球梦。需要钱,就去工厂里打工。他只在睡不着的夜晚,悄悄幻想,自己忽然被球探或职业教练发现。

生活中,发现他的人是一家电子厂的经理。他在厂房里注意到这个大个子男孩,让他参加厂里的篮球赛。后来,陈奇帮厂区战胜了 7 支球队,赢得总冠军,但他不是场上的 "MVP(最具价值球员)"。

因为在赛场上,陈奇把所有可以自己投的球,都传给了 " 领导 ",理由是 " 以后请假容易一点 "。

他喜欢已故篮球明星科比 " 对胜利的偏执 ",认为那是竞技体育最大的魅力。但他更想拥有老员工才有的请假权利,通常情况下,作为短期工,他请假只能算旷工," 拿不到当天的工资,还要再扣两百元钱 "。

16 岁第一次进厂,陈奇就知道这套法则管用。他买了两条 70 元的本地香烟,带给厂里管人事分配的 " 老乡 ",得到了一份相对清闲的工作。没有噪音,没有刺鼻气味,不用整日把手泡在水里,也不需要紧跟流水线的节奏。12 小时的工作中,六成的时间是空闲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离开。

他能处理好人际关系,能设法减轻工作量,但在他看来,自己最大限度的这些努力,也仅仅是在 " 混日子 "。

" 长时间做一样的事,每天生活也一样。时间久了,只想混日子、领工钱,混日子、领工钱。" 陈奇感到沮丧,看不到未来。

在他看来," 钱 " 是像他一样的流水线普工忍受现状的理由。在厂里,几乎没人是为了追求 " 发展 "。陈奇看到,大多数年轻人干几个月就会离开,把工资换成手机、鞋子、电脑、电动车 ……

在做流水线女工一个月的时间里,简花花曾被调配到 7 个岗位上,理线、搬箱子、贴胶布、测音质等。其中 " 门槛 " 最高的岗位,半个小时就能胜任。但这些工序是为了什么、下一步又是什么,简花花从来没弄明白过。没人告诉她一部音箱是怎样组装起来的,直到她离开工厂那天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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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奇所在的工厂内景一角。受访者供图

历程

陈奇对其所在工厂的感受是,流水线经过研发工程师多次测试、细化、完善,普通工人既没有创新生产的能力,也没有创新进步的空间。

经济学家哈里 · 布雷弗曼曾指出,在流水线生产制的工厂里 , " 概念与执行 " 的分离是工厂控制劳动过程的指导原则。工人在这样的生产中 " 去技能化 ", 变成 " 纯粹的机械动作的人 "。陈奇 " 很少见过有谁把厂里的工作当成长期发展的事业 "。

对这些 00 后厂工而言,70 后汽车厂工人王钦峰和 80 后纺织女工王晓菲成为全国人大代表的经历,可能很难复制。

1992 年,16 岁的王钦峰初中毕业,在山东潍坊一家乡镇汽车配件厂当学徒,跟老师傅学开机床。当时,只有厂长是机械专业的大学生,技术员和车间主任是高中学历,其他人是 " 一帮初中毕业的农村孩子 "。

工作 3 年后,身边的同龄人陆续上了大学,王钦峰开始思考自己与这份体力劳动的未来:" 到老了干不动怎么办?我想还是要学习的。" 王钦峰看到技术员 " 脑子想什么结构和零部件,用手一画就出来了,就可以生产 ",决定从机械制图开始学起。

在随后的 20 多年里,他与工厂一同成长。他参与设计并成功研发国内首台轮胎模专用电火花机床,又破解了电火花机床烧结的问题,被授予全国五一劳动奖章。他所在的汽车配件厂也转型成为有实力的现代化企业。

2003 年,王晓菲 18 岁,从纺织技校毕业,进入山东德州一家棉纺织厂,成为一名细纱挡车工。当时她上 8 小时班,可以休息 24 小时。她的职责是 " 把粗纱纺织成细纱 ",并及时接换在纺织过程中断头的线。

后来回忆时,王晓菲说自己是被一条横幅激发了事业心。它挂在厂区入口处醒目的位置,上面写着," 向全国劳动模范段月英同志学习 "。

在王晓菲心里,段月英和自己有相似的起点,工种也一样。因为工作勤恳、技术熟练,参加操作技术比赛获了奖,成了全国纺织行业技术能手,还获得了全国五一劳动奖章。

王晓菲想,自己或许也可以。

2007 年,纺织厂改造纺织技术时,纱线的断头率增高,影响了工作效率。没有工程师解决技术迭代带来的 " 断头 " 问题,只能靠一线员工在生产中去调试——他们大多数都从纺织技校毕业,系统学习过棉纺织知识和机械原理。

王晓菲和同事试验后找到了新的接头方法,让纱线的断头率降低了近五成,设备的生产效率提高至 95%。她因此成了那一年厂里的 " 功勋劳模 "。后来,她又在全国技能比赛中拿了第一名,获得全国技术能手称号和五一劳动奖章。现在,她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是企业的技能人才教练和高级技师。

王晓菲记得,2007 年前后,她曾就读的纺织技校因缺乏生源而关停," 读大学的人多了,没有家长愿意把孩子送到技校。" 她说,从那时起,一线工人中技术工人的比例开始逐渐下滑,纺织厂不得不招聘更多普通工人。王晓菲粗略估计,近期,此前从未接触过纺织的普通员工已经占到企业一线工人的 70% 以上。为了尽快上手操作,他们只需要熟悉自己的操作流程,不会接受系统的棉纺织技术培训。这种境况,正是陈奇所熟悉的。

他所在的电子厂根据工人的累计工时进行职位评级。普通工人、代理组长、组长、资深组长、科长、经理 …… 每升一个职级,每月加 100 元工资。一个普工要升到组长的位置,至少需要两年时间。最终能否胜任,要看其交际、管理的能力,与专业技术能力 " 关系不是很大 "。科长是普通工人升职的 " 天花板 ",据陈奇了解," 再往上就要卡学历了 "" 中专大专肯定是不行的 "。

2019 年第一次进厂之前,陈奇还在一所中专里 " 混日子 "。从厂里出来后,他备考半年,到开封的一所大专学 " 工业分析 ",就业方向是化工类成品质量检验。为了顺利实现 " 专升本 ",他努力把成绩维持在专业前三名。未来他还想读个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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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奇下班后在厂区里看到的晚霞。受访者供图

寻路

今年 2 月,一条题为《为了告诫弟弟把书读好,00 后女生体验真实进厂生活》的视频登上多个社交平台热门搜索榜单。" 引以为傲的 16 岁,也不过是 25 元一小时买来的青春。" 这位创作者在视频里奉劝弟弟:" 努力工作赚钱并不丢人,可是读书之路,不能止步于此。"

在工厂里,简花花总能听到 " 好好学习 " 的忠告。" 那些在厂里待得比较久的工人,都叫我不要去干简单、重复性的工作。他们很羡慕车间里带着电脑走来走去的人。" 她说。

王晓菲记得,自己刚成为一名纺织女工时,社会评价体系中工人的身份是正面的、向上的。尽管车间总是湿热难耐,空气中布满棉尘,但对她而言,这依然是一份体面的工作。" 有一些人找对象还专门到纺织厂去找。" 她回忆。

近 20 年以后,简花花则觉得,去工厂打工,像是做了件不光彩的事。她没有把进厂的经历告诉任何朋友,只简单知会了家人。在工厂入职的信息表里,她填的学校名是假的。" 我就是不想暴露太多真实信息。" 她说," 感觉这和我们认为的那种体面的工作,差得比较远。"

惠州一家雨伞厂的老板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产业工人的社会地位 " 太低了 "。这些年来他很少见到哪位工人成为社会楷模," 相反,骑手、快递员就经常上电视、被报道 "。

为了让工人在工作中有获得感和成就感,今年 3 月,王晓菲动员下属分厂的负责人组织员工技能大赛。她想设立一些奖项和技能认定证书,期待 " 工人会因为自己的成绩得到认可而高兴 "。

但她通过电话得到的答复是:" 有这个必要吗?"

陈奇就觉得没有必要。" 同样的工作,比谁做得快一些?" 他所在的电子厂也有技能比赛,但 " 说实话,不给钱的话,就没人感兴趣 "。陈奇一次也没有参加过," 工作已经够累了,哪有时间去什么技工大赛 "。

在陈奇看来,只有减少工时和提高待遇是真正有意义的 " 员工福利 "。在这个层面上,举办拔河比赛、员工生日会、节日活动等,可能对 " 调动大家工作积极性 " 有帮助。

刘林平、郑广怀等学者曾在 2010 年针对珠三角和长三角 4000 多位工人的精神健康状况进行调查。他们研究发现,与白领、大学生等由情感、理想、前途等问题引发迷茫、抑郁、焦虑不同 , 工人的精神健康问题主要是由劳动权益问题引起的——超时加班、工作环境有危害和强迫劳动会导致工人的精神健康状况恶化。广州市职业病防治院的一项研究也显示,流水线作业工人的工作满意感明显低于对照组的食堂饮食从业人员。

耶拿大学社会学博士生许辉认为,流水线工人缺乏在劳动力市场和工作场所的 " 结构性谈判力量 ",因为低技能的作业性质使他们的可被替代性非常高。然而," 当工作的内容变成依赖工人的技术技能时 , 管理人员对劳动过程的控制将会减弱 , 转而需要建立相互信任与合作的关系 "。

在简花花所在的工厂中,所有和音箱有关的物件,都得到最精心的呵护。它们会在每一道工序被 " 轻拿轻放 ",不能破损,不能有划痕。物件需要保护时,工人会被配发手套;工人的双手需要保护时,就不一定有了。

在理线工序上,简花花需要把手伸进一个金属片密布的 " 大盒子 " 里去整理线路,手很容易被划破。她学其他工人,把白色的纸质胶布缠满手指和掌心,早班缠上,午饭前撕掉,吃完饭又缠上。

工厂设置了一道专门的流水线,用来检查每一个零部件的 " 健康状况 ",一旦出现问题,立即向上一工序返工。

换人

许辉曾用两年时间对广州、佛山、东莞等珠三角城市的 " 机器换人 " 变革进行调研。他认为,这是中国制造业日渐明晰的转型路径," 如果没有生产技术的革命性迭代与应用 , 车间劳动过程中的控制与反抗关系很难出现实质性的改善 "。

从 2014 年起,东莞市政府设立专项资金,连续 3 年共出资 6 亿元支持企业实施 " 机器换人 "。2019 年 1 月,东莞市市长肖亚非对媒体表示,自 " 机器换人 " 实施以来,东莞累计减少用工 28 万人。

华南师范大学孙中伟团队针对广东省的调研显示,在 200 多家实施 " 机器换人 " 的样本企业中,平均每家减员 96 人,约占员工总数的 9.58%。在这些被替换的工人中,有 90.66% 是普工。

研究表明, " 机器换人 " 意味着大量重复性、过劳性、危险性的工作岗位被机器代替,但可能导致缺乏技能、受教育水平较低、年龄较大的工人被排挤出劳动密集型产业。这种矛盾曾令许多研究者感到担忧。

有学者调研发现,广东省制造业一线的工作岗位易被替代的比例为 54.24%,其中执行重复性手臂工作的岗位替代比例占近八成。

拥有一份糟糕的工作,和失去这份工作,哪一个是更坏的结果?陈奇的答案是后者。他看到很多因为生计长期留在厂里的中年工人。" 他们会不清楚这份工作对自己有危害吗?但有什么办法,他们还是需要这份工作。"

多位研究者调研发现,情况或许没有想象中糟糕。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系副教授黄瑜在近 5 年里采访了 60 多名工人,她发现," 大部分工人在‘机器换人’的应对上是非常消极和被动的 "。

有一名工人表示," 危机不危机的,大家说白了对这个工厂也没有那种很强的归属感、把这儿当家的那种感觉。没了大不了再去别的地方,就这么回事儿。" 黄瑜认为," 机器换人 " 虽然淘汰率高,但在目前 " 并没有造成大规模失业的现象 "。

在孙中伟团队的调研对象中,只有 27.61% 的人担心因为机器换人而技术性失业,其他超过七成的受访者觉得在服务业比较容易找到新工作。

与此同时,工厂也并没有在这场改革中变得更加轻松。以目前 " 机器换人 " 的水平来看," 用工荒 " 问题还无法得到解决。相关研究发现,尽管实施了 " 机器换人 ",还是有 33.48% 的企业反映存在严重的缺工,仅有 8.26% 的企业已不存在 " 用工难 " 问题。

2021 年 4 月,国家统计局针对 9 万多家规模以上工业企业进行调查,结果显示大约 44% 的企业反映招工难是其面临的最大问题,这一比例创近年新高。在人社部公布的 2021 年第四季度 " 最缺工 " 榜单中,有 43% 是制造业企业。根据 2016 年发布的《制造业人才发展规划指南》,到 2025 年,中国制造业十大重点领域人才需求缺口或将达到 2985.7 万人,缺口率接近 50%。

一位曾就职工厂的网友表示," 比招人更难的是留人,比工资收入更重要的是衣食住行、人性化管理等全方位的工作生活体验。"

越来越多的制造业工人正在流向第三产业。据央视报道,2019 年,中国快递业务从业人数已突破 1000 万人,餐饮外卖员总数已突破 700 万人。美团研究院《2020 上半年骑手就业报告》数据显示,有 35.2% 的骑手曾是工厂工人。

自由

去年夏天,陈奇刚满 18 岁,他离开工厂,成了一名外卖员。

回到学校后,他想为 " 专升本 " 补课班攒钱。他已经成年了,可以去送外卖。陈奇 " 比较享受 " 这份工作,尽管外卖 " 系统 " 对工作人员的控制已被诸多研究和报道证实,但他依然声称在这份工作中感到 " 自由 "。

这种体验和现实的矛盾引起了华东理工大学博士生唐晓琦的关注,她调研了 19 名同时具有工厂和零工两种不同工作经历的 "00 后 " 青年劳动者,发现这两种劳动体制分别拥有不同的社会时间概念,带来不同的时间感知。

一位受访者直言:" 我做过很多工作,服务员、流水线工人、网管、便利店店员、外卖员、超市推销员等,但说实在的,最差的体验便是在工厂,管得很严,上班的时候还不能看手机,上班时间又长,真的很难熬,不如送外卖来的自在。"

唐晓琦发现,工厂经历让他们产生了 " 一种独特的工业时间记忆 ":一是工作时间长,没空做自己的事情;二是感觉时间过得慢,工作就是在无聊地熬;三是常常需要上夜班,带来极大的身体疲劳感。在这种传统工厂体制中,劳动时间是一种规范化的强制性存在,不断被延长、挤压。管理者掌握着时间控制的话语权。

相较而言,送外卖至少拥有劳动时间的自主支配权。周内有课时,陈奇会在晚饭后开始跑外卖,一直到半夜 12 点。周末,他会腾出至少两个小时打球,再安排送外卖的工作。如果觉得疲惫,干脆就在房间里打一下午游戏。

除了能够掌控工作时间,陈奇也可以选择某一单跑或不跑。为了保障交通安全,他一般不会接太多单。唐晓琦认为," 即使工作时间很长,需要加班,对劳动者而言也是可以接受的,因为时间依然‘掌控’在自己手里,是自主选择的结果 "。

在这份工作中,没有人对骑手或外卖员的注意力集中时间做出规定。陈奇喜欢听着音乐、骑车飞驰的感觉,自由、轻松," 还能看看风景 "。如果单子不急,他会听华语歌,要是接到了急单,时间允许的话,他会切换成英文说唱,再开始急驰。

外卖员可以携带手机,除了像陈奇一样听音乐,也有人会在等单时玩一玩,缓解送餐的紧张和疲惫。唐晓琦认为,在这种工作体制下," 私人时间和工作时间在某种程度上重合了 ",即使依然有准时送达、算法时间的挤压,但时间弹性空间的存在降低了某种强制性,也消解了劳动者对时间的抵抗。

这份工作打破了固定化的工作岗位和封闭的工作情景," 将劳动时间重新嵌入社会关系中,赋予了劳动及劳动时间新的社交意义 "。唐晓琦认为,这是 " 天然反社交 " 的流水线劳动所不具备的。

然而,陈奇觉得," 社交 " 属性有时候让送外卖 " 尊严感更低 "。在他看来,自己很难有 " 反驳 " 的权利。" 我把餐送到了,还会要求我做义务之外的事情,比如倒垃圾、甚至还要垃圾分类。我没办法拒绝,因为他一旦投诉,我这一单就相当于白跑,而且还会有一些更差的影响。在厂里组长刁难我的时候,我还可以反驳几句。"

尽管如此,这依然是他当下能拥有的 " 最喜欢 " 的一份工作。他清楚这份工作的便利,也懂得它的局限。" 从长远发展的角度看,送外卖与进工厂差别不大。两项工作都是门槛特别低。跑外卖只要有个地图导航,谁都能跑。换掉我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 陈奇说。

" 虽然快递小哥不会越老越值钱,但至少不会越老越不值钱。" 一位网友结合自身的经历表示,在流水线上,随着年龄增长,不仅技术经验无法得到积累,长期加班与日夜颠倒的作息还会伤害健康。

比起流水线,陈奇觉得不如去工地。" 跟着修房子的水泥师傅还能学一些技术,起码未来有些保障。"

他开始在职业规划中考虑 " 安全感 ",认为这份安全感首先来自 " 一技之长 "。陈奇的设想是,拥有一份专业性强的、做得久的、不容易被人替换的工作。

" 工作 " 这个词在简花花的脑海中也开始变得具体,具体到上班时间、工作内容、工作体验。最重要的," 要有变化 ",不要机械的重复劳动。

简花花对一份体面工作的想象是 " 格子间 "。她从电视剧里看到,角色总是穿着精致,在高大的写字楼和格子间里穿梭——很少有热播国产剧的主人公是在流水线上工作。

当厂工一个月后,简花花看到了那条姐姐劝弟弟不进工厂、好好学习的视频。她正在生理期,小腹胀痛,在上夜班之前有些烦躁地在视频评论区写下:" 很压抑,没有时间观念。有一次去别的线支援,偶然从厕所的窗户看到了落日,才猛然间发现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太阳了。" 随后,超过 3 万人给她的这条留言点了赞。

辞职回家的路上,简花花一直在睡。她在去火车站的地铁里打盹,在上海到太原的硬座车厢里睡,又在太原转晋中的铁路候车厅里睡,醒来时车都开走了。她又重新买了张票,上了车,接着睡。

她想起在大学里,期末备考月每天复习到凌晨两三点," 也没有觉得这么累 "。

(应采访对象要求,简花花、陈奇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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