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球员讨薪？“很蓝的啦”

2022年伊始，中国足坛负面新闻频出，若不是女足亚洲杯夺冠挽尊，恐怕足球项目在我国要被列入“黄、赌、毒”行列了。

就在几天前，国足队长之一蒿俊闵通过微博向东家武汉队讨薪，队友纷纷加入，俱乐部迅速做出回应，言辞温和却暗藏玄机。

至此，中国足坛长期存在的普遍欠薪问题又一次被摆在了台面上。

武汉队对讨薪事件的官方回应

讨薪之苦

笔者恰好也在对老东家的讨薪维权中，将自己的经历讲出来供看客一乐。

本人从上家单位离职11个月后启动了劳动仲裁程序，在公司所在街道劳动争议调解委员会与公司达成了有法律约束力的调解协议，约定了欠薪支付的具体时间表。

当然，时间表都是用来耽误的。在约定的两期支付日一分钱也没收到后，我向法院提出了强制执行申请。很遗憾，法官现场核查后裁定公司无可执行财产，在对公司和法定代表人限制高消费后，终结了本次执行程序。而公司法定代表人和股东并非老板本人。

我们还在寻找其他法律途径，但面对早已把自己撇得清清楚楚的前老板，这条路并不好走。

回想自己的遭遇，和球员们有些相似之处。老板欠着债还能维持奢华的生活，嘴上鬼话连篇，而劳动者却实实在在地少了一大块生活来源。

我们可以理解老板生意周转困难，可谁来理解我们？倘若早能被坦诚相待，何苦在此蹉跎岁月…

但我比球员们幸运，一方面我的择业面广得多，如今回归本行还能有稳定收入，但面对整体萧条的职业足坛，错过金元红利的球员却并没有太多选择。最重要的是，在法律上，球员是真正的弱势群体。

2020球员讨薪案汇总扩容在即

讨薪之难

根据体育法、劳动争议调解仲裁法等相关规定，球员与俱乐部的合同纠纷，应由足球协会仲裁委员会专属管辖。中国足球协会章程的第五十四条中排除了法院的管辖，明确足协管辖范围内的足球组织和足球从业者的争议，应当提交中国足球协会或者国际足联的有关机构解决。

也就是说，职业球员讨薪是没有法院主持公道的，即便诉诸法律，多数情况下立案申请也会被驳回。

然而，足协作为行业协会，并不具备强制执行的权力，对俱乐部所做的约束不过是限制引援或取消会员资格，反倒合了个别无良资方之意。

2019版中国足球协会章程相关规定

2020年，前辽足20余名球员和教练为追讨近4,000万欠薪，状告辽宁宏运足球俱乐部和辽宁宏运集团，诉状却被沈阳市和平区法院驳回，理由是此纠纷应由体育仲裁机构负责调解仲裁。

但此前中国足协已书面表态，因辽足已经被取消足协会员资格，仲裁委员会无法仲裁。相关部门互相踢皮球，球员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比起人们印象里纸醉金迷的打工皇帝，这才是基层球员生活的真实写照。笔者曾在2020年中对两家中甲和中乙俱乐部进行收购尽职调查，彼时低级别球员就已遭遇欠薪半年以上了，而他们的固定月薪并不高，不过几千到一两万而已。

前辽足球员桑一非为讨薪发布的微博

维护球员合法权益责无旁贷的足协，却被资本拿捏得服服帖帖。金元泡沫戳破，叠加疫情的影响，让中国职业足球俱乐部的运营举步维艰。欠薪从个例变成普遍情况，去年足协仲裁委收到的仲裁申请打破了历史纪录。

根据《足球报》报道，大面积欠薪的俱乐部明确表态，一旦被足协仲裁全额支付欠薪，可能直接选择退出。倘若俱乐部破产清算，球员们不但要不回欠薪，还会大批面临失业。

面对如此棘手的局面，软弱的足协左右为难。当初疏于对职业联赛财政健康的监管，和多年来对欠薪情况的容忍，终于酿成中国足球最大的恶果，而这远远比国足输给越南更具毁灭性。

如河北队一样危急的中超球会不止一家

最终妥协的结果是，俱乐部优先解决外援和外教欠薪，以防止他们上诉国际足联。而对于国内球员的诉求，优先解决要求恢复自由身的，涉及支付欠薪的案子则高高挂起，最后石沉大海…

讨薪之理

关于球员讨薪的话题，最恶毒的莫过于将其与国足表现联系到一起。

别有用心之人有意通过把球员与俱乐部的矛盾转化为国足水平高低问题，借世预赛后男足糟糕的舆论环境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球员劳动合同是球员与俱乐部双方在平等自愿的情况下签订的，即便金元时期球员待遇存在明显溢价，责任也在俱乐部方面对市场的错误预判。协商调整薪资水平也应当在双方自愿的基础上，倘若因市场环境变化拒不支付，无疑是违反契约精神的非法行为。

江苏队的解散仍在眼前

诚然，中国足球职业联赛走到今天这步，各方都难辞其咎。过热时期的非理性投资没有得到监管部门的及时遏制，俱乐部长期缺乏持续经营能力，“鸡血”过后是一堆无法收拾的烂摊子，负债高企的俱乐部注定很难通过强制股改拯救。

如今支离破碎的联赛商业价值消失殆尽，俱乐部只得节流降薪，碰上正有意推动球员留洋的监管层，双方一拍即合，三年内两度推出限薪令。这一切都合乎逻辑，但问题在于，限薪限的是未来的合同，现存的合同和已欠的金额该如何处置？

“敢为人先”的广州队率先顺应大势，公布新赛季薪资标准，寒酸的预算预示着股改工作的停滞和恒大集团保住球队的决心，对比苏宁值得尊敬。但和其他陷入财政危机的球队一样，敏感问题的处理并没有答案。

网传广州队新赛季薪资标准

监管部门的下一步动作并不难猜测，为避免出现过多球队解散造成的负面社会影响，尽可能保住更多职业球队 “火种”，未来联赛准入大概率会继续“放水”。可烂透的壳消亡只是时间问题，股改不顺正是历史问题累积导致的恶果。

倘若真是如此，无疑把已经掀开一条缝的潘多拉之盒彻底打开。既然欠薪“有理”，何必按时发放？负面引导效果相当恶劣。

两害相权，尽管理解高层的难处，笔者还是认为，球队解散的影响抵不过纵容欠薪对整个产业的打击，试问今后谁还会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这样一个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行业？保证给劳动者发放薪水是一个行业的底线，也应当是行业协会的首要职责。

“三哥”刚加盟半年就遭欠薪，实属荒谬

如今的中国足球犹如一艘将沉的大船，破洞太多无力回天，今日之颓势甚至胜过金元时代之前的岁月，堪称职业足球的“至暗时刻”。

也正因如此，才更需要掌舵人守住底线原则，为他日的重生保留一丝希望。同时，恳请社会舆论能将心比心，保护弱势群体利益，大力呼吁完善体育仲裁法律法规和建立球员工会。

职业足球的大萧条才刚开始，救救孩子…

END

作者橘乐， CFA/CICPA，曾就职于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和国际足球管理公司，运营公众号、播客「橘猫看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