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国的爹，惹不起（图）

看完奥斯卡最佳影片《阿诺拉》（Anora）以后，我在豆瓣写下这样一条短评：哪有什么年轻气盛，有的只是成年世界的规训；哪有什么有钱任性，有的只是阶级固化的牢笼；哪有什么麻雀变凤凰的童话，有的只是鹊巢莫被鸠占的家法。

男女主人公在电影中的软弱无能，就是因为摆脱不了规训、冲破不了牢笼、忤逆不了家法，背后就是那个强大的父权体系。

而电影角色设定最有意思的一点，就是俄国背景——不仅富豪家庭来自俄罗斯，连女主这个性工作者也是俄裔移民后代。

为什么是俄罗斯？我不清楚主创的想法是什么，但是我猜想，俄罗斯正是欧美世界里父权体系最为顽固、等级观念最为森严的地方。身家亿万的少东家可以对管家和打手呼斥叫骂，但代表终极权力的父亲一出现，他立马就蔫了。

俄国的爹，是惹不起的。

俄爹的牛逼之处在于，对资源的控制力无孔不入，连美国这样的进步主义自由社会也可以轻松渗透。他们可以在纽约中心地带购置豪华别墅，可以乘坐私人飞机在两国间来去自如，可以派爪牙在法治国度的街头扬武扬威，可以通过威胁手段撕毁结婚协议。片中的打手在商店里可以蛮横打砸，管家的车违停被拖可以硬生生地暴力开走，他们在法庭上也可以随意插话走动，最后也没有看到谁受到惩罚。

这就是父权的威力，它至高无上、稳固无比，它富贵随便淫、威武就能屈，它可以调动一切可用的资源为其服务，甚至连美国总统都能轻易收入彀中。

堂堂美国的总统，为什么要去认俄国的爹？因为这个总统自己就是父权结构的仰慕者和贯彻者，他对女性权同性权变性权等等的上升无限恐惧，所以心甘情愿地要把自己纳入到那个心仪神往的体系中去。

《阿诺拉》中的那个亚美尼亚管家，在餐馆里举着手机到处询问少东家去向，遭到美国年轻人的冷遇以后大声斥责：“我受够你们这一代了，看看你们，不尊重大人，不尊重权威！”这种“要求尊重”的话术耳熟不耳熟？在白宫里是不是刚刚听到过？

而这句话，可能也确实道出了特朗普面对美国年轻一代“堕落乱象”时的不满。万里之外那个规矩、顺从、保守的东正教世界，才是他心中的乐土；六米桌后那个强硬、霸道、阳刚的终身制领袖，才是他梦中的偶像。

这样就能理解，为什么美俄两国总统在汉堡和赫尔辛基有过一两个小时的密谈，除了翻译没有其他人在场。

这样就能理解，为什么特朗普的两个儿子都曾经承认，他们的业务资金有很大一部分都来自俄国。

这样就能理解，为什么特朗普有两任妻子都是来自东欧，那些个曾经对俄爹顶礼膜拜的地方。

这样就能理解，为什么他可以当众羞辱前来求援的乌克兰总统，把俄罗斯国家电台请进白宫，却把美联社路透社拒之门外，上演一出向俄爹敬献投名状的大戏。

我们很难想象，俄爹给他施舍了多少富贵，向他展示了多少威武，拿住了他多少软肋，否则他也不可能如此坚定不移地效劳站队。

在他们共同的父权词典里，没有“道义”这个词，一切都是交易的筹码；没有“侵略”这个词，一切都是实力的碰撞。

《阿诺拉》里那个貌似还略有良知的打手，当女主指责他袭击自己的时候，他依然死不承认。

女主列举了他的所作所为——强按她在地上、绑了她的双手、捂住她的嘴巴，他却说那不是袭击，他只是为了让她安静下来，不让她伤害到自己。

女主给她看她身上的瘀伤和划痕，他却说这是因为她皮肤太敏感了，因为她太疯狂了。

我动手是因为你不听话，你柔弱就不应该抵抗，这就是父权的逻辑，威权的逻辑，强权的逻辑。我们也可以相信打手的“抵赖”是真诚的，因为在这种“认爹”的结构性安排下，每个人在被爹规训的同时都会逐渐产生爹味而不自知。

所以父权网络的笼络能力强到一定程度，不仅可以控制社会资源，而且可以控制每个人的心智。

电影中俄爹只是调戏欺侮了一个底层的性工作者，而现实中的俄爹却已在操弄霸凌弱小的主权国家。如果不能抵御住这波“俄爹影响力”的扩散，所谓战后文明体系的崩溃也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