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后才懂得珍惜”成蕾万字长文揭示在华被拘心路历程,反思中共治下自由的真谛(组图)
本文译自TheAustralian,仅代表原出处和原作者观点,仅供参考阅读,不代表本网态度和立场。
澳籍华裔记者成蕾在《澳大利亚人报》发布了有关在华被拘、题为《1184天的监禁让我懂得了什么是自由》(Cheng Lei: What 1184 days' jail has taught me about liberty)的自述文章。
全文如下:
失去是最好的老师。
当你被囚禁时,你就会迷恋自由。
我思考了1184天的自由。因为自由如同健康,失去比拥有时更让人感受深刻。
思想上的自由可以解开精神上的枷锁。
当你除了思想的自由外一无所有时,你的思维会被重新激活。我想成为一个在牢房里却能想象自己身处大海的人。
当牢门紧锁时,我的思绪飞向了远方。
书籍把我带到哥斯达黎加的疯狂搏斗中、和George Mallory一起攀登珠穆朗玛峰、在根西岛的抵抗运动中寻找友谊的滋养、为澳洲内陆的尘卷风着迷。
想象力给了我一把钥匙,让我每天都与众不同,创造乐趣。
狱警们经常因为我笑而责备我。他们会打开门,上下打量我:“你为什么这么开心?”
感觉他们才是被囚禁了的一方,被所灌输的信念束缚,无法从生活中找到一丝快乐。
(图片来源:《澳大利亚人报》)
在中文里,“自由”的字面意思即“由于自己”。但是,当我在牢房的灰色现实中反思时,才发现即使在2020年8月13日被关押之前,我也从未真正“由于自我”。
与许多在中国工作和生活的人,甚至与中国打交道的人一样,我已经放弃了许多自由。
我们放弃了批评政府或其领导人的自由。(在拘留所里,第一条规定不是禁止打架斗殴或制造武器,而是不准诋毁政府及其领导人)。
我们放弃了抗议的自由,因为我们都拥有既得利益——我们的工作、资产和贸易。
我们接受了当地人拥有更少自由的事实。人权律师被关起来,他们的家人受到秘密警察的恐吓。媒体受到严格审查,关于报道什么、如何报道都有明确限制。
在中国的艺术和文学领域,国家控制的绳索一年比一年紧。
(图片来源:网络)
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过,防止囚犯逃跑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永远不知道自己在监狱里。
中国是一个封闭的天堂。
它安全高效,日益繁荣;城市主要建筑的灯光美丽壮观;大型体育赛事顺利进行;每个人似乎都要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新闻总是令人振奋的。
如果你是游客,你可以在小巷子里骑自行车,品尝美食,与当地人交谈,乘坐高铁,对着大熊猫“咕咕”叫,或在公园里看着打太极拳的老爷爷和跳广场舞的红裤衩大妈。
如果你是年轻的当地人,那么你从小就会听到“你的国家终于振作起来了,而国际社会却不喜欢它”这样的言论。你会想站出来对抗西方国家的欺凌,证明你们的自由更美好。
如果你是贸易伙伴,你会感到非常幸运。这个国家买的东西这么多,而且付款准时,政治还稳定(得可怕)。
你越是被眼前的一切所诱惑,就越是心甘情愿地放弃你的自由。
(图片来源:澳洲广播公司)
你开始为这一政权辩护,认为为了更好地控制疫情,自由是可以牺牲的。你怀疑中国十几亿公民驾驭自由的能力,觉得最好让中央政府来决定。
你忘记了自己身处一个大型电影布景里,看到的是自由的假象,每个人都穿着看不见的束身衣和天鹅绒手铐。
在那里生活更长一段时间,你会发现自己惯用的应用程序无法使用。与当地人谈论他们对政府的感受和愤怒,你会发现他们感到害怕、幻灭,或他们消失了。
如果你试图抗议或请愿,就会遭到粗暴对待;尝试在网上访问特定内容或使用敏感词汇,你的社交媒体就会被封锁。
去向艺术家、作家和表演者询问他们的创作过程,你会对这些限制感到震惊。倘若想要寻找民权律师,他们很可能被关在监狱里,而你无权探访。
问记者他们在报道时有多少自由,他们可能会一边哭一边笑。
问问为国际组织报道的中国记者的家人,你会发现他们经常受到秘密警察的骚扰。
如果你做了以上种种,国家安全部的人就会找上你。
如果你有幸成为国安部免费住宿的长期客人,你就会亲身体验到个人自由在国家机器面前是多么不值一提。
在天安门广场大屠杀35周年之际,我的儿子问我六四事件是怎么回事。我解释了中国人民如何在1989年经历了近代史上最无所畏惧的七周、随后的镇压是如何带来恐惧和幻灭,以及政府如何发誓永远不会让公民自由再次接近这一点。
现在,你去天安门广场必须接受身份证检查,必须忍受大量摄像头的审视,并与便衣警察擦肩而过。
政府希望“穷人”变成“富人”,以确保他们的反抗有代价。
中国进行了迄今为止最成功的一场大规模洗脑实验:对个人自由的限制通过某种方式被视为良政善治的表现。
Paul Keating和王毅(图片来源:《澳大利亚人报》)
当我重获人身自由时,我感到了重生。我重新看到、听到、闻到、尝到了味道。
生活比我想象的还要宽广和明亮。
更有趣的是精神上的解放。我的潜意识中仍然残存着束缚。在睡梦中,当我将一只手臂伸出被子外时,我会担心自己是否违反了规定。
当我笑得太大声时,我会在心里检讨自己,然后才意识到我已经不在那个地方了。
我忍不住在许多层面上进行比较,例如澳洲是自由的,而中国并不。
我看到政客们是多么平易近人(甚至中国也利用了这一点,Paul Keating和王毅的会面就是一例);
看看进入政府大楼是多么容易;
获取信息是多么容易;
让你的意见被听到是多么容易;
表达不满有多容易;
媒体说出真相有多容易;
(图片来源:网络)
中国的媒体散布了关于我的谎言——说我的父母没有受过教育,在经济上对我施压,所以我才出卖中国来换取澳洲和美国的钱财,直到我在节目中的一次口误暴露了我长期潜伏的间谍身份。
污蔑运动甚至波及到了澳洲,当地的中文媒体翻译了这些编造的故事。
独裁者最初往往也是自由战士,因此他们对思想、言论和集会的自由格外警惕——他们曾经就是依靠这些手段上台的。
在中国的自由框架内,媒体和文化艺术受到控制是为了国家的“稳定”,批评被禁止是为了国家的“安全”,抗议被禁止是为了社会的“和谐”,宗教活动必须在中共的指导下进行。
有多少人真的认为放弃这些自由是值得的?又有多少人假装接受,攒钱准备移民?
西方民主国家陷入了困境。
若选择断绝联系,中国将进一步退缩,与类似国家加强联盟,并利用宣传扩大”敌我“之间的裂痕。
若接触,双方将陷入意识形态之争,而中国似乎更不愿意在这一点上让步。
当中国对限制公民自由毫无歉意时,该如何应对?
(图片来源:网络)
刚被囚禁时,没有两名看守的允许,我不能移动,他们一直跟在我身边。转到拘留所后,我可以站起来在牢房里自由走动!这让我感觉得到解放。
尽管我的身体始终受到限制,但思想的自由是上天赐予我小小的恩赐。
我父母那一代人却不是这样,他们每天都要公开背诵政治口号,不能写日记,因为红卫兵可能会将其作为反革命的证据。
在来到澳洲的几年后,他们享受到了可以随意批评中国,不用担心被监视的自由。
当俄罗斯反对派人士Alexei Navalny去世时,我一直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哪种政权更不自由?一个是镇压反对派的声音、人们却能公开哀悼的政权,还是一个根本看不到反对派的政权?
自由需要对立面。
Richard Branson曾因逃税在监狱里呆过一晚,之后他说“每个人都至少应该在监狱里呆一晚”,否则你不会意识到自由的珍贵。
因此,1184个夜晚可能有些太长了,但没有什么地方比监禁更让我珍视自由。
我在任何地方都从未更清楚地意识到我们是如何浪费自由的。
我所有的狱友都后悔当初没有多出去走走,没有更多地对亲人表达关爱,没有做一些自己梦想做的事情。
没有人认为自己应该买更大的房子或赚更多的钱。
现在,每当我处于停滞状态时,我都会问自己——我是否对得起来之不易的自由?假如我知道有朝一日我将不再自由,我还会按照现今的方式生活吗?
我是否在尽我所能地学习,以防有一天我无法获得知识?
我是否在向梦想靠近,以防有一天无梦可依?
矛盾的是,当你一无所有时,你是自由的。一旦你拥有了可失去的东西,你就失去了改变的勇气。
同样,一旦你爱上某个人,你就不可能随便离开或改变。
但正是这些枷锁赋予我们的生命意义。
正如Charles Bukowski所问:“当清晨不再有人将你唤醒,夜晚不再有人为你守候,当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情时,你会将之称为自由,还是孤独?”
澳洲总理Anthony Albanese和中国总理李强(图片来源:网络)
自由方面的对比在6月中旬中国总理李强访澳时最为明显。我引起了中国外交官的格外关注,他们在其他记者的众目睽睽之下,不让我出镜或阻止我报道一场会议,这违背了协议。
对西方国家来说,这是不可想象、不可思议和不可接受的。
而对中国人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从毛泽东的"政治家办报"到习近平的"党媒姓党"——记者何尝不是政治傀儡?
外交官们厚颜无耻的行为充分说明了国际批评如何次于国内观点。也许他们担心的是:如果一个有前科的前间谍能够报道领导人的会议,这对她的罪行和对她定罪的制度意味着什么?
随后引发了一场国际媒体的喧嚣,与中国的完全封锁形成鲜明对比——中国的互联网是一座禁锢真相的监狱。
即使中国人走出国门,恐惧依然存在。
最近,我在堪培拉主持一场讨论,口译员因害怕翻译嘉宾可能对中国共产党不利的评论而辞职。
人们普遍认为,与被视为反华的人有一丁点联系都是危险和有害的。
(图片来源:《先驱太阳报》)
就专制国家而言,中国是最棘手的。它比俄罗斯更微妙,比伊朗、朝鲜或古巴更有吸引力,也更成功。
中国的全貌很难被看见。
其控制的某些方面似乎很有吸引力:秩序、效率。正如中国喜欢吹嘘的那样,"我们可以一起做大事"。
只要小部分持不同政见者被镇压,被当作反面教材即可。
只要大众没有体验到真正的自由,他们就没有其他选择。
无论是在澳洲国内还是国外,我们必须为个人自由捍卫发声,帮助人们摆脱潜在的恐惧。
如果我们让恐惧吞噬我们的言论,总有一天,我们会在自我审查的虚拟牢房中舒适生活,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我们会忘记自由的感觉。
如果自由是我们对人性的陈述,那么我们在说什么呢?
*成蕾是一名在中国出生的澳籍记者,曾在中国和新加坡为CNBC和中国国家电视台英语频道工作了18年。
她曾因莫须有的间谍罪名在中国监狱服刑3年零2个月,现任澳洲天空新闻网的主持人。
(Rayy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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