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战争并未导致欧盟化石燃料消费增加（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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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力、龙迪：随着水电和核电供应正常化，以及更多的太阳能和风能发电产能上线，今年煤炭消耗量将进一步下降。

许多观察人士认为，为应对乌克兰战争，欧盟的化石燃料消费量在增长，尤其是煤炭。 然而，数据显示事实并非如此：2022 年下半年天然气和煤炭消费量大幅下降，今年煤炭的消费量将进一步下降。

欧盟电力需求受疫情影响而降低，导致2020年煤炭消费量和排放量骤减。之后，自2021年初到 2022 年夏季，随着经济的复苏和电力需求回升，煤炭消耗量也出现反弹。这是由于大面积干旱影响了水电生产，以及法国核电站出现严重但是暂时性的技术问题造成的。

尽管如此，欧盟的煤炭消费量和二氧化碳排放量的峰值仍低于疫情前的水平，并且自2022年9月以来一直在下降。随着水电和核电供应正常化，以及更多的太阳能和风能发电产能上线，今年煤炭消耗量将进一步下降。

俄罗斯大幅削减对欧化石能源供应导致了能源价格创历史新高，这也推动了大量新的清洁能源政策和投资出台，这些政策和投资将在未来几年加速减少化石燃料消费。

引发能源危机的因素？

2021年夏季开始欧盟经历了一场能源危机。起因是俄罗斯为了准备入侵乌克兰，决定限制对欧天然气供应，并在战争开始后进一步削减了供应。而当时的欧盟，一方面能源需求刚刚从疫情中回暖，另一方面2021-2022年冬季俄罗斯供气量减少导致其天然气储备量处于低位，因此局势岌岌可危。

欧盟的碳排放量和煤炭用量在2022年上半年有所增加，许多观察人士将此归咎于能源危机。然而，数据显示，煤炭用量和碳排放增长是源于2021 年年初的能源需求反弹。

2022 年初，还出现了其他几个导致煤炭和天然气需求增加的因素：大面积干旱限制了水电生产；史无前例的夏季热浪增加了电力需求；核能发电量下降。德国根据其弃核计划在 2021 年底关闭了三座核反应堆。法国的核反应堆由于疏于维护，发现大部分管道出现压力裂缝，致使其核能发电量大幅减少。

这些额外因素都不是结构性的，也不是战争或能源危机造成的，只不过是恰巧发生在欧洲能源供应安全处于低谷的时候。整个夏秋两季唯一不变的亮点是太阳能发电，每个月的发电量都在刷新纪录，缓解了燃气和燃煤发电的压力。

下图显示，2022 年水电和核电发电量都远低于前五年的水平。因此，燃煤和燃气发电量在8月份之前都较上年有所增长，但在 9 月份都开始下降。11 月，燃煤和燃气发电量均处于至少 30 年来的最低水平。

为了反制俄气供应的缩减，欧盟于2022年8月禁止进口俄罗斯煤炭，并在同年12月禁止进口其原油。俄罗斯化石燃料进口几乎完全停止，加之决策者格外关注天然气和石油供应的安全，导致欧盟增加了几乎所有其他出口国的进口。这些进口是为了填补了俄罗斯供应中断留下的缺口，而不是为了满足增加的能源需求。然而，这种拼命确保化石燃料进口的做法给人留下了欧盟需求正在增加的印象。

此外，欧盟决定重新启动封存的燃煤电厂，并延长一些即将退役的电厂的使用寿命，更加深了人们对“回归煤炭”的印象。受这一决定影响的有26台发电机组。作为确保关键时刻供电的后备措施，它们的平均利用率仅为 18%，对煤炭消费量的贡献很小。

当前排放量为何下降？

根据供求规律，化石燃料，尤其是天然气供应的大幅减少将导致价格上涨和需求减少。欧盟的情况正是如此：随着价格飙升，天然气需求在2022年5月大大低于上一年的水平，紧接着电力需求在8月开始降低。

如果不是能源供应削减和价格高企，碳排放量很可能会增加更多并且持续更长时间。

采用温度校正数据的分析表明，与气候变暖有关的异常温暖天气是需求下降的一个诱因，但并非主要原因。

欧盟二氧化碳排放量在2022年7月停止增长，自9月以来一直在下降。除了电力和天然气需求的减少外，其原因还包括风能和太阳能发电量的增长、水电供应回归常态、以及法国核电恢复运营。德国决定延长原定于2022年底退役的剩余核反应堆的寿命，有助于减少2023年第一季度的燃煤和燃气发电量。

2022 年年初的大幅反弹导致全年的碳排放量可能会增加。法国核电站全面恢复运行仍需时日，这意味着核电供应的改善、太阳能和风能发电能力的增加将有助于减少2023年全年的碳排放。

燃煤和燃气发电量都在下降，但由于天然气价格极高，天然气发电量下降得更快。因此，看起来煤炭发电的占比升高了。实际上煤炭消费量在下降，所以 “煤炭回归”的说法具有误导性。

市场反应

化石燃料危机对能源供应安全的影响，以及更广泛的能源危机对价格的影响，导致能源市场和决策者做出了强有力的反应，这从太阳能和热泵的装机量、以及电动汽车销售的惊人增长中便可略见一斑。

根据欧洲光伏产业协会 （SolarPower Europe）的数据，2022年欧洲太阳能光伏发电装机量差不多达到32吉瓦，较 2021 年增长了三分之一。太阳能正逐渐成为欧洲的重要能源。根据 Ember 的数据， 2022 年 5 月至8 月，太阳能发电量占比破纪录地达到了12%（99.4 太瓦时），仅比煤炭发电低 4 个百分点（煤炭占欧盟发电量16%）。而且，太阳能发电量较去年夏天增加了 9%。

太阳能发电在整个欧盟繁荣发展。去年夏天，27个欧盟成员国中有18个国家的太阳能发电占比突破了记录。这是数年来投资太阳能的结果，如波兰自 2018 年以来太阳能装机增长了 26 倍，同期匈牙利和芬兰扩大了 5 倍。

5月到8月，欧洲的太阳能装机容量足以替代 210 太瓦时的天然气发电，相当于 2021 年从俄罗斯进口天然气的44%。如若进口，欧盟不仅要为这些天然气支付290亿欧元的费用，还会在面对俄罗斯断气时变得更加脆弱。虽然太阳能的蓬勃发展正在提高欧洲能源系统的韧性，但经济实惠的风电在许多国家却因为拖沓的审批程序发展缓慢。

尽管电价上涨，汽油、柴油价格的高企和波动却使电动汽车更具竞争力。2022年第二季度，即战争开始后的第一个完整季度，欧洲电动客车 (electric vehicles， 简称EV) 销量同比增长 16%，这是在2021年增长了70%的基础上。在荷兰、瑞典和挪威等一些市场，电动汽车已经成为人们买车时的默认选择，市场份额超过 50%。 在挪威，电动汽车的销量在 2022 年第二季度占到了总销量的 85%。

楼宇业主们也在争先恐后地安装热泵，以减少能源消耗和对天然气供暖的依赖。与创纪录的2021 年相比，高企的天然气价格使德国2022 年的热泵交付量增加了 50% 以上，而波兰增长了120%，芬兰增长了50%，意大利、奥地利和荷兰的销量则在 2022 年上半年翻了一番。

政策趋势

支撑市场上述反应的是一系列促进清洁能源的欧盟和国家政策。2022年5月启动的“欧盟可再生能源计划”（REPowerEU）的目标是到2030年可再生能源在欧盟能源结构中的占比达到45%，高于之前“减碳55计划”（Fit for 55）设定的40%的目标。新的计划涵盖了所有的能源消费，包括供暖、交通、工业和电力。实现这一目标就需要欧盟的风能和太阳能装机容量在2030年前达到1236 吉瓦 ，比 “减碳55计划”中设定的1067 吉瓦高16%。

Ember和CREA的一份报告显示，欧盟的雄心得到了大多数欧盟成员国加速脱碳计划的支持。截至2022年6月，已有19个国家的政府宣布了加速绿色转型的计划，以应对新冠疫情和俄罗斯对其能源供应和安全造成的威胁。就电力行业而言，这些计划将在2030年之前使欧盟的非化石能源发电占比达到82%，比 2019年底预计的74%大幅增加。这意味着欧盟几乎完全淘汰煤炭，并大幅减少电力部门天然气化石能源的使用——2021年化石燃料发电在欧盟电力结构中的占比为 36%。

解决阻碍欧洲风电发展的问题将是实现这些目标的关键，欧盟各国政府已经宣布了相应计划。 例如，德国政府推出了陆上风能法案（Onshore Wind Energy Act），目的是解决德国风电扩张的障碍。该法案将允许在德国2%的土地面积上安装风力发电设施，并计划每年增加 10 吉瓦的陆上风电装机容量，几乎是 2018-2021 年平均装机容量的五倍。此外，波罗的海沿岸的8个欧盟国家达成协议，到 2030 年将它们的海上风电装机容量增加 7 倍，以减少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这些措施将提高欧洲的能源安全，减少对高碳燃料及其不安全价值链的依赖。

同时，欧盟及其成员国正在提高能源效率和节能目标，以直接减少对俄罗斯天然气的需求。 在欧盟层面，这包括将欧盟的能耗削减目标从9%提高到 13%，这意味着与基准情景相比，到 2030 年欧盟将多削减4%的能源使用。 此外，欧盟还出台多项措施来支持该目标的实现，包括提高建筑物能效以及未来五年为欧洲家庭安装1000 万台新的热泵。 德国政府已经采用了这种方法，并呼吁热泵行业提高产能，帮助德国实现从 2024 年起每年安装 50万 台新热泵机组的目标。

能源危机加速能源转型

尽管欧盟减排速度还不够快，不足以实现气候目标，但政策和市场趋势正在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不过这个过程中欧盟也面临着一些主要挑战。在许多欧盟国家，审批程序，尤其是风力涡轮机和输电线路的审批拖沓冗长；其次，尽管市场需求强劲，但设备制造商投入成本增加，让许多企业举步维艰。再者，稀土金属、多晶硅和电池等对能源转型至关重要的一些关键原材料和技术高度依赖进口，也令欧盟决策者感到担忧。针对上述这些问题，已经出现了一些政策建议。

能源价格高企和人们对供应问题的担忧，已经导致欧盟煤炭消费和二氧化碳排放减少。疫情结束后，伴随经济复苏出现的煤炭和其他化石燃料消费反弹已经结束，且煤炭用量和二氧化碳排放量从未超过疫前水平。化石燃料供给遭受的冲击，也加快了清洁能源投资和能源转型，使未来几年淘汰煤炭和减排的速度比之前预期的更快。

作者简介：柳力（Lauri Myllyvirta），能源与清洁空气研究中心（CREA）首席分析员。龙迪，欧洲环保协会中国首席代表，与中国生态环境部、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合作，支持中国开展环境治理和环境法治工作，曾任欧盟-中国环境治理项目欧方执行主任。翻译：Estel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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