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20年却被骂“不务正业”,只因创办首家“跨性别门诊”?!他见过太多家庭决裂(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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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看到个骇人听闻的事儿: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用刀切自己的下体睾丸,但又没切完,流血不止!家长发现后,赶紧带孩子去医院急诊科挂号。处理后,医生意识到这可能和“性别认同”相关,于是推荐他们去找潘柏林医生。
图自B站@潘柏林医生
潘柏林是毕业于北大的医学博士,目前在北京大学第三医院工作。孩子和家长见到潘柏林医生时,心情都非常低落。潘柏林先问孩子:“为什么会这样考虑呢?”
孩子说,自己一直不认同男性身份,非常厌恶男性特征如勃起、射精等,但Ta不敢跟家人说,默默忍受煎熬。直到事发前两周,他实在无法继续忍受。他希望自己做手术,但又没能力去医院,于是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上网研究后自己动手把睾丸切掉……
家长听完无比痛心!Ta很心疼,更震惊的是,为什么孩子经历那么久的挣扎苦痛,却始终不愿和自己说?孩子说觉得大人肯定不同意,会责备、大发雷霆……家长听后更内疚了,认为自己没及早发现,没和孩子好好沟通。遇上这样的事无疑很难受,但家长更希望的是孩子能过得幸福。
图自B站@潘柏林医生潘柏林医生
很感慨,这样的家长真的很少,也可能是被孩子的行为吓到了吧。作为整形外科医生,近20年来他见过太多这样“跨性别”的孩子,亲自参与治疗的也有2000多个。他也见过很多情绪崩溃的家长,将亲子关系闹到决裂的也不在少数。
潘医生一直很想帮助他们,他创办了国内首家“跨性别序列门诊室”。他不单单是为“跨性别”人群提供医疗服务,更想帮助那些茫然失措的家长们,让他们了解孩子的心理和处境,也让他们知道该怎样陪孩子度过未来漫长的一生。
01 接触“跨性别”领域,学习国外理念
潘柏林小时候学习成绩很好,但并没有特别明确想要做什么。他曾经穿过各行各业工作服,照镜子看时,认为自己穿白大褂最好看。所以1997年他参加高考后,就报考了北京大学医学部,结果顺利录取了。那年,他18岁。
图自B站@潘柏林医生
他本科读的是临床医学,毕业后进入北大三院外科工作。在那里,他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个“跨性别者”小雨。小雨的生理性别是男性,去医院是想做“性别重置手术”,将自己变成女性,也就是“变性手术”。
小雨长得五大三粗,但是Ta穿着裙子和高跟鞋,脸上还画着浓妆。
潘柏林刚开始有点儿接受不了,他完全不知道小雨在想什么。不过作为医生,他需要去采集病史,会频繁地和小雨打交道。几次接触下来,他发觉小雨是个非常温和的人,和所有人一样真实和善。
做完手术后,潘柏林给小雨换药,有次可能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小雨疼得喊出声来。潘柏林有点慌,那时他还是个新手医生,不过小雨没怪他,而是轻声安慰:“没关系的,我能忍住,继续吧,加油!”潘柏林很感动,他感受到了小雨的善良和坚强。
潘柏林演讲,图自一席
小雨慢慢恢复了,快出院时,Ta问了潘柏林一个问题:“潘医生,你知道哪里可以给我们这种人提供内分泌的激素治疗吗?”
所谓激素治疗,就是通过使用激素来转变性别特征。比如男性使用激素,可以促使乳房发育、皮肤变细腻、体毛减少等;而女性则可以降低声音、停止月经、肌肉强壮等。这些变化能让跨性别者缓解焦虑,对自己身体接纳度升高。不过激素也有许多风险,需要在专业医生指导下使用。
潘柏林从未接触过这个问题,他开始问身边的同事和朋友,但大家都毫无例外地不知道。小雨也很无奈,后来Ta对潘医生说:“要不你研究下这个领域吧!因为我们很多姐妹真的特别需要这个激素治疗。”
潘柏林演讲,图自一席
潘柏林将小雨的话放在心上,后来他继续攻读学业,读博期间也会留意这方面的信息。他逐渐了解到,世界上大多数人的心理性别和生理性别是一样的,喜欢异性,叫顺性别;但也有人不一样,这里面有多种情况,如同性恋、易装者和跨性别,Ta们被称为性少数群体。这种心理特征是与生俱来的,并不是说明Ta们有心理问题。
2012年,联合国开发署做过一个调查,发现在亚太地区,对自己性别不肯定的人约占千分之三。按此换算,中国大陆的跨性别者大约有400万人!
潘柏林演讲,图自一席
潘柏林被这个数字惊呆了,400万人啊!为何我们生活中很少接触呢?他们过着怎样的日子?“跨性别者”的纠结和痛苦,向来都隐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而潘医生想要真正帮助他们。
02 钻研10年,创办“跨性别序列门诊室”
2008年,潘医生完成博士学业后,继续在北大三院工作,主要负责整形外科。2010年,他去日本访学,偶然看到了一本书叫《跨性别的基础与临床》。看完后他才发现,跨性别的医疗是个多步骤多学科协作的过程。在日本有专门针对这类人的性别中心,整合不同专业的医生为跨性别者提供一站式服务。
潘医生觉得,国内的医生和跨性别者也应该了解这些,于是自己翻译部分放到网上。陆续有跨性别者找到他,诉说苦恼、咨询用药及手术问题等,潘医生因此更加了解这个群体的艰难。
潘柏林演讲,图自一席
国内没人研究这些,所以潘医生遇到什么问题,都只能去国外网站检索资料。这个方向很偏门,不过国际上也有专业的学术协会,比如世界跨性别健康专业协会。
协会隔几年会推出一些治疗指南,里面提到了“完善的序列医疗”:严密的诊断、全程对孩子和家庭的基础关怀、有计划的心理辅导、必要时安全应用激素、必要时可以做手术。
这是个循序渐进的医疗过程。根据跨性别者的具体情况,给予对应方案,如果哪一步能让Ta对接纳自己,就可以不往下走。治疗的最终目的,是让孩子能接纳自我,缓解焦虑,回归正常生活。
潘柏林演讲,图自一席
当时国内只有几家精神科医院能开相关诊断证明,也只有为数不多的整形外科能做“性别置换手术”,根本没有“完整的序列医疗”概念。而潘医生认为国内也应该开展这样的“序列医疗”,因为毕竟有400万个“跨性别者”需要帮助。
既然没人做,那就自己去做吧。潘医生最初是在线上医疗平台写文章科普,有人问激素怎么用,他查了很多资料然后给出回复。
潘柏林演讲,图自一席
或许是国内提供“跨性别”服务的人太少,也或许是潘医生给人的印象很友好,后来找他的人越来越多,而问题难度越来越高。潘医生相当头疼,他想干脆找个专业的内分泌科医生来回答吧,后来就找到了同事刘悦。刘悦也很尊重跨性别者,她逐渐摸索出了适合中国的激素治疗流程,还建议治疗前后进行心理评估。
潘医生也觉得“完整的序列医疗”,需要专业心理学支持,于是又找了心理咨询师来协助。后来,他又陆续找耳鼻喉科、妇科、男科等医生相继入伙。这个过程并不容易,潘医生自嘲说自己是“死皮赖脸”地拉人下水。
2016年,在北医三院许多科室的支持下,他成立了国内首个“跨性别序列医疗门诊”。
潘柏林演讲,图自一席
03 屡次被投诉和举报,见到太多崩溃的家庭
“跨性别”门诊建立后,在社会上引发诸多争议。很多人不理解,北医三院怎么会给人开激素、做变性手术?且不说普通老百姓,一些医生也不理解,怀疑潘医生是为了出名、博眼球。潘医生经常被同行说“不务正业”,实际上这确实不是他的主业,他日常仍在整形外科出诊,只是每周抽些时间在跨性别门诊接待来访者。
潘柏林演讲,图自一席
在这个特殊的门诊工作,潘医生最大的感触是,人与人之间相互理解太难了。别人不理解他们这些医生,因为形象很尴尬。家长不理解孩子们,不知道孩子为什么会想变性。很多家长也不理解医生,为什么要支持孩子变性的想法,而不是想办法拉回来?
潘医生接到过很多投诉,有人向医院投诉,有人直接打北京市热线,还有人直接拿纸条塞到他的办公室,声称再敢支持孩子的“变态心理”就找他算账……潘医生并没有责怪这些家长,相反,他很理解家长的心情。孩子不接纳自己的性别,其实家长遭受的痛苦绝对不少于孩子。潘医生认为,家长也是需要重点帮助的对象。
潘柏林演讲,图自一席
潘柏林在门诊,经常遇到家长的灵魂三问:“我孩子出了什么问题?我孩子怎么会这样了?我孩子到底能不能恢复正常?”潘柏林会一遍遍地解释:这种心理是天生的,不是什么不良癖好,也不是精神疾病。孩子很痛苦,最需要的是理解,家人一起面对,让孩子逐步接纳自己。
但很多家长听不进去。有一次,潘柏林刚进诊所,一个母亲冲进来对他说:“我的孩子挂了您的号,Ta特别想用激素,您能不能说激素危害大,把Ta劝回来?”潘医生正想解释,这位母亲哭了起来,说家里已经支离破碎,奶奶都生气住院了。潘柏林只好说先看看情况。
孩子进来后,很坚定地希望用激素。潘医生让Ta做了些检查,发现有一两项不是特别正常。考虑到家长情绪,潘医生妥协了下,告诉孩子现在用激素有风险,建议先去内科调理。孩子特别失望地走了。
几天后,潘柏林在线上平台收到一条信息,是那个孩子发的。孩子说已经买好了去厦门的车票,打算自杀。潘医生马上联系了一些处理极端事件的社群,最终将孩子劝了回来。
那件事之后,潘医生认为自己还是要坚持原则,哪怕花更多的时间和努力去获得家长理解,也不要牺牲孩子的权利去妥协。
潘柏林演讲,图自一席
很多家长不能转变思想,称宁愿没有这个孩子,也不愿孩子活得“不男不女”。他们高价送孩子去做“扭转治疗”,想要通过注射、电击、羞辱、限制行为等残忍方式,让孩子放弃改变性别的想法。但大量案例证明,这种做法不仅没效果,反而会让孩子更加焦虑,严重者甚至会导致自杀。
潘柏林演讲,图自一席
当然,也有家长能逐渐转变思想,潘医生印象特别深的是个女孩儿想变成男生。Ta和家长第一次出现时,家长强烈反对Ta做手术的想法,两人在诊所大吵一架,最后不欢而散。
两年后,潘医生再次见到了这两人,母亲已经同意做手术。原来孩子后来得了子宫内膜癌,需要将子宫切除。而孩子特别高兴,说自己终于有理由切掉子宫了。子宫切除后,孩子精神好了很多。母亲很受触动,也慢慢接受了孩子的想法。
潘柏林演讲,图自一席
潘医生诊室里,曾有无数家长痛哭过,他们用完桌上的抽纸,然后又不甘地问一声:“大夫,我的孩子到底能不能变回来?”潘医生心头叹了口气,继续耐心地解释给他们听。
其实,他工作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解释、沟通、化验、处方,真正手术的时间特别少。但潘医生知道这些有意义,而且非常有必要。
04 传播跨性别知识,呼吁更多支持
2017年,联合国开发署、北大社会学系、北京通知中心做了一个“跨性别”群体生活调查,收到的2000多份问卷显示:38.9%的父母完全不能接纳孩子的跨性别身份;即使告知父母,59.7%的家长是不会理解和支持孩子的;跨性别群体中,有超过七成的人有焦虑和抑郁情况……种种压力之下,跨性别群体的自杀率是普通人的五倍。
潘柏林演讲,图自一席
潘医生认为,家长的理解特别重要。如果没有家长支持,孩子就没钱去正规医院,而是在网上找些没手术资格的黑诊所或QQ群,通过地下交易的方式获得激素,甚至自己动手做手术……那简直太可怕了。
潘医生目前开通有微博和B站账号,不定期更新“跨性别”的科普视频,其中也有不少是给家长看的。他所希望的是“跨性别”孩子能够得到社会重视,能够得到家长理解,让Ta们能通过正规的途径获得医疗帮助。
潘柏林演讲,图自一席
潘医生已经帮助了2000多个孩子,他说自己只是在铺路。他希望很多年之后这条路不再这么坎坷,而这需要更多人的友善对待。
人生总是很难啊,尤其对于那些少数群体!而潘医生说,在追寻自我的道路上可能铺满荆棘,只有那些真正勇敢的人,才能找到灵魂的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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