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78岁走红,84岁获亚洲最高龄影后:人生没有太晚的开始 (组图)
演员吴彦姝,84岁了。
今年,她凭借《妈妈!》获北京电影节影后,一时锋芒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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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岁的吴彦姝,在活动现场
▲吴彦姝在《妈妈!》中的矫健身姿,劈叉、燕儿飞,说来就来近5年内,她出演了近30部电视剧、电影,是圈里年龄最长,工作量最高的女星。84岁的她,独居,不依赖小辈们,且依旧日日磨练自己,背台词、学英语、打篮球,能平板撑、完成劈叉,随时准备进剧组,年纪愈长愈活跃。
▲吴彦姝接受一条采访这个月初,我们面对面采访了吴彦姝,她精神矍铄,思绪飞快,“不要总觉得受年龄的限制,这也不敢做,那也不敢做,
就是天天做好今天就好了。”
▲精神矍铄的吴彦姝,拍戏时,每天工作10小时
吴彦姝的状态好得跟她的年龄几乎不相称。
采访时她拿着小暖水瓶,端坐在我们的摄影机前。拿到影后殊荣后,她接受了连续几天的高强度采访,我们丝毫没觉察到她有疲惫之感。
在她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一种不常见的活法。84岁的人能熟练地运用手机,点外卖、逛淘宝、用豆瓣、叫滴滴,样样精通。挎着白色的帆布袋子,看手机不用老花镜,现在还每天学英语、背单词。前一段时间,还想学跟着年轻人学滑板和开车。
在《妈妈!》的剧组里,她保持着每天10小时的高强度工作,经常和剧组的人拍摄到半夜,第二天早上八点又起床开始工作。
▲吴彦姝出生民国知识分子家庭,气质优雅从容
除了充沛的精力,吴彦姝的优雅从容同样让人印象深刻。她出生在一个民国的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教授,母亲是大学生,父母亲一直想把她培养成“大家闺秀”。
因为热爱话剧,考入山西话剧团,一干就是40年。退休之后,照顾生病的丈夫和父亲。2010年,家里人去世后,她随女儿到了北京定居。
进军影视圈,完全是偶然行为。她本想在北京安享晚年,却收到了影视剧的演戏邀请,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出山做演员。
▲在《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里,吴彦姝饰演一位充满少女心的老太太
▲《流金岁月》里演一位住在上海洋房里的大家闺秀
▲《又见奈良》里,演一位远赴异国寻找失联女儿的老母亲
陆陆续续地,吴彦姝出演了将近50多部影视剧作品,大多数都是配角。
78岁时出演《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与老戏骨秦沛对戏,吴彦姝演一位充满少女心的华裔老太太。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给电影观众留下印象。
观众赞誉她是“国民奶奶”,她所演出的角色为人熟知:《搬迁》里演一位面临儿女房产纠葛无助的母亲;《相爱相亲》演一位为爱坚守,苦苦等待的老太太;《流金岁月》里演一位住在上海洋房里的大家闺秀;《又见奈良》里,演一位远赴异国寻找失联女儿的老母亲;《穿过寒冬拥抱你》里演一位重返一线的退休妇产科医生......
业界形容她的演技,“细腻、真挚,是电影里的一道高光,重新改变了过去对老年演员的刻板印象”,她还拿了多个国际电影节的奖项,大放异彩。吴彦姝的女儿也说:妈妈越老越好看。
在戏外,她还过着不一样的独居生活,异常独立。打篮球、做瑜伽、插花件件都不落下。在《妈妈!》里她有一段戏,是在瑜伽垫上做平板支撑,一字马下腰一分钟,丝毫不带喘。许多00后网友看到后感到羞愧——“我连一个老奶奶都不如。”
当所有中年演员在慨叹中年危机的时候,吴彦姝真的在乘风破浪。所有人的年龄焦虑,在她身上,都不奏效。
以下是她的自述:
▲吴彦姝在奚美娟的陪伴下上台领奖拿影后,第一是没想到,感觉自己不太可能拿奖。当我已经化好妆,走完红毯的时候,经纪人说,姥姥,你还是准备一下吧,万一可能获奖呢?我说,万一真的拿奖了我就感谢一下。一宣布是我,一下就懵了。(奚)美娟没有得上,我们两个人一块得有多好,我就一直拉着她,她送我上台。刘晓庆她递出手来接我,一抬头看见她,满眼都是眼泪。原来在心里打的腹稿,我当时都想不出来是什么。
▲刘晓庆为她颁奖到了麦克风那里,发现奖都不在我们手里,晓庆也不知道奖在哪里。后面主持人才说,奖在后面放着。台下就一直在鼓掌,我就举起奖杯,说谢谢。我脑子里面才回想起来要感谢谁,有点语无伦次。晚上回去,我自己没怎么庆祝。我的女儿、外孙,他们还不知道。等我参加完颁奖礼,被采访完了,才告诉他们,我得奖了,他们才给我发的祝贺。我们三个人一起视频,聊了聊,互相发红包,就这么玩了一下。
▲《妈妈!》里吴彦姝饰演一个有着强大生命力的母亲杨荔钠导演跟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说想请我演。她从头到尾给我讲《妈妈!》的剧本,给我介绍了这个角色,是一个有着很强生命力、有大爱的母亲。但第一次因为家里有事,我没有接。第二次,她又找到我,我正好知道是美娟来演女儿,所以就接了这个剧本。
▲《妈妈!》中吴彦姝与奚美娟是双女主美娟,她一直在荧幕上比较多,我看过她的很多电视剧、电影,我这个人不爱记这个剧名,但我很喜欢她的戏。这次能和她合作,观察到她很会挖掘内心,表演非常扎实、流畅,她做人也很好,很温和。杨荔钠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女导演,很坚持自己的想法,这样她才能出来她风格的东西。像《妈妈!》的人物设置,一般的都是妈妈得了阿尔茨海默症,这部是女儿得了阿尔茨海默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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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彦姝在戏中,止不住眼泪
里面我最喜欢的一场戏,是当女儿告诉我,她已经得了阿尔茨海默症了。那场戏很动情,而且是我这个角色的反转的一个点:之前是完全依赖孩子,她自己像女儿,她女儿像妈妈。
所以,这个剧情对我演的妈妈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原来导演希望这场戏是不流泪的。但是我和美娟,两个人之间台词和表演上的互相给予,我们的眼泪就止不住了。
杨荔钠导演她原本是演员出身,说戏时,她会说得很细。我在拍摄现场,一般不会看监视器上我的镜头。因为我自己看的话,会提出很多的不足,但是我信任导演,她看了觉得好,我就不去插嘴了。
▲在《关于我妈的一切》里,吴彦姝饰演一个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之前我也演过《关于我妈的一切》,我就是演阿尔茨海默症的一个老人。那个时候我去请教过大夫,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后来大夫告诉我说,阿尔茨海默症有很多种:有抑郁型的、狂躁型的、愉悦型的,就是开开心心的那种。后来我就在那个里头就饰演了一个开开心心的抑郁症,看见什么都好奇,开心地玩,跟傻了那样的。而《妈妈!》里面美娟饰演的是抑郁型的阿尔茨海默症,我饰演的妈妈就去照顾抑郁型的女儿。
▲因为入戏太深,吴彦姝拍摄结束后仍在落泪这次《妈妈!》,我在杭州的剧组待了三个月,中间还要穿过寒冬。每天,我的工作时长是10个小时。剧组的生活没有规律,今天拍得晚了,明天出工就会晚。我的家里人一般都不去探班。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他们去了,我会照顾他们,又问他们吃穿什么的,怕影响我,他们干脆不去。
在剧组里,都是别人在照顾我,我想照顾别人也没有机会。因为我们的制片人,她像个大家长似的,在处理各种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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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彦姝(右二)的家庭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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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后的吴彦姝
我在广州出生,后来跟着父亲去了很多城市,在上海上小学,又去了昆明,最后13岁到的太原。来北京之前,我一直都在山西。去话剧团,是出于一种热爱。当时父亲带我看了一场话剧,我突然就有想法了,就想去演戏。我的母亲是反对的,我父亲说不要紧,行行出状元,让她干她愿意干的事情。我不知道做演员要什么条件,我也没有觉得自己就有什么条件,但我就去考了,还被我考上了。在山西话剧院排演一台戏,肯定有老师带,老师们对我们都很爱护,常常从各个方面都来教我们。我当时完全就是在侧幕条站着看老师们的表演学习,也没有觉得很艰苦。
▲1981年话剧《危险的旅行》中的吴彦姝(左)
▲吴彦姝受到周总理接见17岁那几年,我基本上是演姑娘。后来没过多久就要排《刘胡兰》,团里宣布我是《刘胡兰》的A职。我之后就一直演《刘胡兰》,演的场次非常的多,我现在都记不住多少了。总理还亲自接见了我。这对于我来说,那已经是很高的点了,我觉得自己遇上了黄金时代。在山西话剧团待了几十年,那里教会了我很多,比如表演、做人。
▲她出演的第一部电影是1959年的《流水欢歌》
我演出的第一部电影是1959年的《流水欢歌》。那时候年纪小,我突然从演话剧到去演了一部电影,自己完全没有进入角色,就觉得没有演好。
虽然说电影没拍了,但我也没空着,一直在演话剧,一直演到退休。退休以后,在家里头伺候家里的病人。他们去世了以后,我到了北京。在北京演戏也是觉得很偶然。
我当时也不叫进军影视圈,我属于玩票的性质,他们叫我去拍个戏。我在家里没有事情,就去拍了。我挺开心的,因为演戏就是我的本行。
演话剧和演电影,各有各的难,它的功力不一样。话剧在舞台上跟观众有一定的距离,所以台词要说得清楚,要打得远。演电影,则要尽量地贴近生活,表现出内心很细微的感受。
▲《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片场,吴彦姝与秦沛对戏
我在一开始的时候掌握得也不是那么好。演《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的时候,晓路导演就特别注意我的台词,她常常会悄悄地来跟我说,奶奶你刚才的台词有点不太生活,你再生活一点。
慢慢地,我也开始适应电影的表演方式,注意表演会不会有夸张,不够生活化。
我总是经常想起来《相爱相亲》里擦照片那场戏,我在戏里的老伴去世了,仅存一张照片,因为照片老化了,我拿手一擦,照片的人像就被我擦掉了。那场戏不仅要我情绪很饱满,我的手上也要有戏。我自己琢磨了很久,能演下来也很开心。
我在准备角色的时候有一个习惯,我需要人不吵我。我喜欢在没有人的情况下琢磨角色,因为我会对着镜子去说,连我的助理也不能进我的房间。
▲在《妈妈!》之前,吴彦姝已经演过各种类型的母亲
这几年,我演了各式各样的母亲、妻子。像在《妈妈!》里的母亲这种大爱,跟全世界的女性都是相通。每个角色,她的年龄、社会、阅历、学历和家庭成员的不同,生活状况和形体状态也不同,我就会做不同的调整。
我要是有不尽善尽美的,我当时就会跟导演说,要不接着拍第二条。哪怕是一点点戏的配角,只要我接了这个戏,我都是尽我的全力要演好。
像我应该在戏里跑,导演不喊停,我就会一直跑下去。我不会因为我年纪大了,跑不动了,我就站着。
我们家里现在有三个人,我女儿是写剧本的,我的外孙是搞科技的,我就演戏。各自都有各自的生活,互不干扰。
我女儿读编剧,是受我影响。那年我正好在北京出差,去中戏找朋友聊天,他们说现在招生。我想到我女儿要填志愿,我就拿着招生简章带回去了。她就听了我的,报考了中戏。
我跟我女儿,互相都是放养。女儿小的时候,我会管理一些,但主要是我的母亲在管理她,因为我过去老演出,不在家。她大了以后,我也不太管。她对我也是,她不能老陪着我,觉得我自己能够有一个开心的事情愿意做,挺好。
要是住在一起,女儿在写剧本,我会去问她,想吃什么?我会去东说西说的。如果她正在想一段戏,就会被我打乱。我在准备角色,我也不希望他们来跟我说话。
我们三个人,各处各在一个地方,自己把自己不愉快的事都消化了,见面高高兴兴的,就是这样。我们互相很爱,但是我们都不用爱去束缚对方。
▲《妈妈!》中的母女俩,同样很独立
我是一个愿意独立的人。我不要依靠女儿,也不要依靠外孙,因为他们的压力也很大,我为什么要给他们增加压力呢?
我的母亲告诉我说一个女孩子要独立,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从她那学来的。
我在北京是自己住,我觉得我一天都很忙。自己倒垃圾、清扫家,实在忙不过来,会请一个小时工来帮我。我买东西了,就看淘宝,衣服,袜子,内衣什么都在网上买。
平常我不下厨,喜欢吃小吃,像上海城隍庙的小糕点,凉粉、凉皮我都爱。我倒不喜欢吃面,小时候不喜欢吃醋,老了以后反而就要买山西的醋。
前段时间,我学英语,拍摄忙了以后就会中断,我这个脑子记台词,没有问题,记英语单词就记得很慢,但我会继续学下去。
▲吴彦姝上插花课
▲吴彦姝有一只娃娃“小可爱”做玩伴我还在北京报了一个插花的班,插花最好了,我一看见那些花,就会很开心。但我的时间不定,闲的时候一个月去四次,有时候一年才去一次,都很难说。我的插花小老师,她教一款,我就学一款,包括竹子、麻绳编织的花器,我都会自己做。在家里,我什么类型的电影都看,主要是看好演员。比如说这个演员我认识,她的新剧出来了,我就会去看。大家给我推荐说那部片子好,我就在豆瓣里标注,有时间就找来看。
▲吴彦姝在片场受到大家的喜爱
网上对我的评论我也看,大家评论都很短,奶奶演技很好,怎么感动我,这种更多一些。一些对我的表演上有不同看法的,就比较少。
演的戏多了,我在路上,即使带着口罩,观众也会认出来。观众对老年人还是爱护的,对我都是,奶奶我能不能跟你合个照?他们有什么要求,我尽我的所能满足他们。
我对年龄没有什么大的概念。今年大家都在说“84岁、84岁”,把我提醒得让我记住我84岁了。我也不爱过生日。以前填表的时候,我才会想我哪年生的。
衰老、长皱纹了是必然的,我根本就不想这些事儿,也不去医美,很坦然地就过来了。有一位记者,说我有少女感,我还挺开心的。可能是我还存有一颗童心,和好奇心。
别人问我,怎样能保持年轻?我觉得最主要的就是要活动。我不是运动健将,我只是在每一个阶段做适应我这个年龄的活动。每天的平板撑、燕儿飞是肯定坚持的,除非我将来腰不行了,腿抬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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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奶奶的篮球技术一流
高中时候,我是校篮球队右边的前锋。到现在,我还喜欢打篮球。一有机会,我就在我们小区的小广场上,自己拍运球,练传球。
最近我还在想练滑板。有一次我跟侯明昊去拍节目,他扶着我滑。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平衡不好,所以想练。现在练了几次,平衡好多了。但我女儿就不愿意我在院子里滑,她说我在房间里滑还能有东西抓,出去摔倒了就很不好,我就听她的话。
我建议年轻人们要有一个好身体。只要你身体好了,你什么都想干,真的。
▲在《红尖尖》里,吴奶奶和许多年轻人有对手戏
躺平和反内卷,这两个词最近在年轻人当中很火。这两个词看来比较消极,但是我觉得在遇到大事情的时候,年轻人绝对不会躺平。
像上次的重庆火灾,那么多的年轻人,00后、90后,每个人都是热血沸腾地参与救援。躺平也只是一时的,只是一段时间里,自己什么都不想管了,没有激情。
反内卷,我倒觉得挺好,躲开了内卷,去做好自己。
拍戏,完全是一个无心插柳柳成荫的过程,我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也没有想着要一直演下去,也没想到就演到今天这个样子,没有任何规划。
现在的剧本,中老年的角色本身就很少。我很崇敬韩国的尹汝贞,还有日本的树木希林,还有中国的秦怡、吕中,我都看过她们的戏。但跟我这种年龄的,比我大一点的都去世了。
很多人说抓住年龄的尾巴,演员是一个被动的职业,我想抓住尾巴,导演不给我角色,我也演不了,所以也不用想那么多。有些个磕磕碰碰的,我都能想办法化解。
不要总觉得受年龄的限制,这也不敢做,那也不敢做,就是天天做好今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