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是否会遭到欧美政治打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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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必要参考过去及现在欧美针对敌对国家和行业竞争对手实施的制裁手段来探讨未来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可能面临的制裁。

(接上文）

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是否会遭到欧美政治打压？(上）

欧美各国会对中国新能源汽车的发展袖手旁观吗？

中国在新能源汽车行业的发展除了具备自身的和相对于传统汽车生产大国的优势外，还得益于当下中国在国际局势中的有利位置。比如，眼下仍在持续的“俄乌冲突”并没有给中国的能源供给带来如其给欧美日等发达国家带来的那般巨大影响。另外，与“一带一路”国家的深入合作在某种程度上确保了中国在能源和生产新能源所需原材料上的稳定供给。这让中国车企即使在全球疫情的影响下仍能提高新能源汽车的产能。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欧美国家毫无优势，或会坐以待毙。在2021年末，欧美国家甚至成立了美国-欧盟贸易和技术委员会（TTC），形成所谓的“对抗中国的新科技联盟”。

1.欧美目前已对新能源汽车相关产业链实施制裁

“俄乌冲突”下，能源安全深受威胁的欧美各国已意识到新能源开发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一方面，它们纷纷加大投入，推进本国新能源汽车产业的发展；另一方面，它们正在采取各种政策、措施，加大对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链的打击和遏制。

欧美对中国新能源产业的制裁由来已久。早在2011年，美国商务部便正式立案对产自中国的太阳能电池进行“双反”调查。次年，美国商务部宣布了对中国光伏产品反补贴、反倾销调查的初裁结果，决定向中国进口的太阳能电池板征收2.90%至4.73%的反补贴税和31.14%至249.96%的倾销税。同年，欧盟正式宣布对华光伏组件、关键零部件发起反倾销调查，涉及产品范畴超过美国的“双反案”，涉案金额超200亿美元，构成了欧盟当时对华发起的最大贸易诉讼。

在欧美先后发起的反倾销诉讼下，一大批严重依赖欧美市场的中国光伏企业都相继倒闭，上市公司市值遭遇重创，一时喧嚣的中国光伏产业随即沉寂下来，从此一蹶不振。时隔十年，如今欧美是否会重施故技，针对正在勃然兴起的中国新能源汽车和相关零配件实施反倾销等制裁手段呢？根据欧美一贯的作风以及从目前欧美与中国愈演愈烈的地缘政治经济竞争来看，欧美未来对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实施制裁的可能性颇高。

事实上，欧美已从各个方面向中国新能源汽车行业发起攻击和挑战。远至2019年美国将华为及其旗下有关芯片研制的子公司列入出口管制的“实体名单”，近至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截至今年5月将包括三家新能源汽车企业（理想、蔚来和小鹏）在内等中概股列入“预摘牌名单”，美国实际上已绞尽脑汁在遏制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的崛起。为此，美国还不惜联合、甚至逼迫其欧洲盟友以及其他国家加入制裁中国的行列。比如，美国正在推动荷兰禁止出售曝光微影设备制造商ASML的相关半导体生产设备给中国；美国还试图向日本施压对中国禁售光刻机。

除了核心技术壁垒和刁难到欧美上市融资的中国企业之外，欧美还希望通过各种渠道限制中国在原材料上的供给和生产。例如，欧美国家前几年就开始通过新闻媒体恶意宣传中国在刚果（金）开采钴等关键原材料，导致中国企业在当地的合法开采受阻，甚至造成在当地工作的中国员工伤亡。依赖中国提供原材料和锂电池的欧美高科技企业则因此抵制中国企业，急于撇清它们作为生产链上游企业与中下游生产制造商的关系。这不仅给中国企业带来巨大损失，破坏全球新能源汽车生产链，也为我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带来极其负面的影响。

无独有偶，“俄乌冲突”下，欧美将俄罗斯踢出SWIFT系统后，导致金融属性很强的有色金属（如，镍）的交易变得困难重重，从而影响了镍等有色金属的市场供应和价格。镍是三元锂电池正极的主要材料，高镍三元电池也是当下很多电池企业的主攻方向，镍的价格如果持续上涨，电池企业与车企的成本便会增加。而中国是电池级金属镍的第一大消费国，中国厂商占据全球70%的动力电池市场。镍的市场供应和价格明显给中国车企和电池行业带来了很大影响。

更有甚者，美国借人权问题通过所谓“涉疆法案”来限制硅基产品以及包括硅片、电池片和组件等下游产品在新疆的生产和输出，从而影响全球半导体的供应和相关的产业链，最终可导致中国新能源汽车的产能扩张受阻。

然而，欧美国家在原材料供给上给中国设置的重重关卡并没能阻挡中国新能源汽车行业的蓬勃兴起。即便在全球疫情的影响下，中国新能源汽车在全球的销量仍在不断攀升。对此，欧美又相继推出了各项旨在减少进口中国制新能源汽车和零部件的贸易保护主义政策。在新近发布的行政指令中，拜登政府明确指出，制造新能源汽车所需的电池、半导体等关键零部件必须是美国制造。欧盟各国也推出日益严苛的碳排放监管政策，借机向中国新能源车企提出了针对低碳生产、材料回收、LCA（电池全生命周期碳排放）等方面的明确要求，给中国车企施加了巨大压力。

2.欧美对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链的制裁恐会升级

目前欧美在刁难、制裁中国上可谓黔驴技穷。毕竟，自中国加入WTO之后，欧美国家在经济贸易方面已和中国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高度依赖关系。任何对中国的科技、经贸制裁，最终都会反馈到欧美本国企业和相关产业的生存和发展上。然而，在欧美日益强调与中国的战略竞争而非合作的情况下，我们有必要参考过去及现在欧美针对敌对国家和行业竞争对手实施的制裁手段来探讨未来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可能面临的制裁。

首先，由于中国与众多邻国仍存有领土争议，一旦中国与邻国（尤其是美国的盟友）的领土争议激化，欧美国家便有可能通过“长臂管辖”的机制，借“领土冲突”为由来制裁中国。作为中国目前最具竞争力的产业之一，新能源汽车产业很有可能首当其冲成为欧美制裁中国的重点。欧美国家最近不惜牺牲自己的经济利益，以“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为由对俄罗斯实施极为苛刻的经济和政治制裁便是与这一做法最贴近的案例。

其次，美国过去利用“二级制裁”来打击华为和中兴等中国科技公司的行径警示我们欧美国家很有可能会再次借用所谓的“关联制裁”来遏制中国新能源汽车企业的发展。所谓“二级制裁”或“关联制裁”是指欧美国家通过制定如核武器不扩散法案等，制裁与如伊朗、朝鲜、叙利亚等已被欧美制裁的国家和地区进行贸易的外国企业的做法。近来，美国以“涉俄“为由，制裁有关的中国企业就是美国施行“关联制裁”的体现。而俄罗斯过去更常因向被欧美制裁的国家实体销售武器等而遭受来自欧美各国各式各样的制裁。借鉴俄罗斯的经验以及中国企业已有的惨痛教训，新能源汽车车企应该高度警惕这方面的风险。

再者，尽管今年三月被美国最高法院否决，美国司法部2018年通过的“中国行动计划”(China Initiative）实质上是针对中国执行美国的《反海外腐败法》（Foreign Corrupt Practices Act）的行为。即，以“反腐败”的名义打击中国的技术创新和相关产业。目前“中国行动计划”的破产并不意味着美国会放弃通过这一渠道制裁中国。未来不管谁入主白宫，中国的新能源汽车产业都有可能会面临美国变换花样针对中国执行《反海外腐败法》，从而对中国的有关企业实施制裁。

最后，美国的制裁手段已从传统针对国家实体的制裁发展为针对某一具体项目的制裁。比如，针对俄罗斯建设“北溪-2”天然气管道项目，美国制定了《欧洲能源安全保护法》，并于2019年12月20日起，专门制裁为该项目出售、租赁和提供海底管道铺设船的经济和政治实体。

目前，美国还没有制定专门针对中国“一带一路”倡议有关项目的制裁法案。但是，近来美国财政部已宣布将中国的优联集团（Union Development Group Co., Ltd.）列入美国SDN制裁黑名单。优联集团在柬埔寨开发七星海(Dara Sakor)港口、机场和度假村等综合项目。美国声称该项目可能被用来存放中国的军事资产，因此将整个集团纳入制裁名单。这是美国对中国企业施行“项目制裁”的首例。由于新能源汽车产业同时具有经济效益和军事战略意义，有关的项目很有可能成为欧美国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因此，未来中国新能源车企也很有可能因“项目制裁”而受牵连。

与欧美先前惯用的制裁手段相比，以上列举的种种可能出现的制裁手段不仅具有隐蔽性，还有相对的精准性。“制裁精准化”（也叫“聪明制裁”）是目前欧美国家制定对外制裁致力达到的效果，具体包含两方面：一，针对政府高官个人的“精准化制裁”；二，针对个别行业（主要是金融、能源和国防行业）的“精准化制裁”。

在欧美奉行“精准化制裁“的背景下，未来中国的新能源汽车产业链的任何一环或多环都很有可能被精准地确定为制裁对象，进而导致整个产业链的衔接出现问题，最终停滞不前，无法正常运行。我们必须警惕这种被动情况的出现，在强调长远的自主创新和逐渐减少对外依赖的同时，时刻准备好暂时的可行替代方案。

3.欧美制裁对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的实际影响到底有几多？

虽然长远来看，欧美制裁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的可能性很高，但目前全球新能源汽车产业仍处于起步阶段，各国新能源汽车产业都还没有形成完全独立的生态系统和产业链，在具体环节里都需要在一定程度上依赖外部资源。因此，近期内欧美即使要制裁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链，也不得不选择性地针对对其自身影响较小或真正与其形成正面冲突的核心领域和关键环节，以避免过多地引火上身。

单从产业链的上游分析，虽然中国新能源车企起步较早，在动力电池研发和生产方面具有相对优势，但在设计理念、生产工艺和某些专业技术领域方面并没有超越欧美车企。为保住在这些方面的优势，欧美可能会更多针对在这些领域推陈出新的中国企业。例如，理想、蔚来和小鹏等新兴车企在美国上市后之所以被列入“预摘牌名单”，正是因为这三家中国车企侧重于迎合市场，在设计理念和产品的多样化上与欧美车企形成了直接的竞争关系。

相反的，目前销量最好的中国新能源车企比亚迪则还没有被欧美直接制裁。其中的原因大体有三。首先，比亚迪是研发生产电池起家的，现在仍为全球的科技、电信公司以及车企提供各种电池产品。一旦比亚迪被制裁，欧美本国的科技公司和车企都会受到牵连。

其次，与欧美的跨国公司不同，比亚迪虽志在把产品销往全球各地，却是自主化非常高的企业，具有全产业链布局，坚持“垂直整合”的战略，自主研造电机、电池、发动机以及芯片。早在2004年，比亚迪就开始研发新能源汽车的“大脑”IGBT芯片，斥巨资自建工厂，将材料、单晶、外延、芯片、封装、测试等半导体产业链一举囊括。2019年的数据显示，比亚迪IGBT芯片全球市场率达19％，仅次于德国英飞凌，国内排名第一。而且，比亚迪最新研发的第四代IGBT芯片已经打破了国外对电控技术的垄断。可以说，汽车上的零部件，除了玻璃和轮胎，比亚迪全部都能自己生产。所幸的是，中国玻璃和轮胎的国产化程度几乎接近100%。高度的自主化让欧美国家对比亚迪无从下手。

最后，高度自主的比亚迪并没有“闭门造车”，而是大举走出国门，不仅在欧美设厂，聘用当地员工，为当地政府解决就业问题，同时，还为欧美各国生产环保的纯电动巴士。因比亚迪掌握了电动车三电技术，其倡导的磷酸铁锂电池成本低、安全性高，比亚迪在电动大巴市场确立了无人撼动的地位。即使先前美国参众院通过了《国防授权法案》，禁止使用联邦资金购买中国巴士车和列车，把矛头直指比亚迪，目前比亚迪纯电动大巴已经遍布美国30多各州，成为美国电动大巴具有垄断地位的品牌。在欧洲，比亚迪纯电动大巴的市场占比达到了26%，在英国则达到了50%。

以上的对比揭示了一个简单明了的道理，那就是：越是在欧美有求于中国的领域，越是自主性强的中国企业，越难以遭到欧美的制裁，或受欧美制裁的影响。

基于此，我们可以预测：新能源汽车产业链里目前自主性较强的动力电池企业以及仍有相对生产优势的汽车零配件企业受欧美直接制裁的可能性相对较低，尽管欧美可以通过其他间接的渠道对它们的研发、生产和销售产生影响。然而，在上市融资、芯片供应、生产技术转让和全球市场拓展方面，欧美则有更多空间制裁中国，甚至有可能利用其在国际社会的影响力和主导地位，制定、采用新的国际行业标准和准则，先发制人，让中国新能源产业链在起步阶段便断送已有的优势和最终崛起的机遇，甚至基本的生存空间。

当然，如前面所述，中国目前在新能源汽车产业的崛起和相对优势是中国车企长期的投入积累和政府的战略支持共同作用下的结果。巨大的内需和中国消费者尚未饱和、且日益多样化的需求更是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的根本动力所在。因此，无论欧美如何打击、制裁，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的未来发展不仅会后劲十足，而且应该信心满满。毕竟今非昔比，如今中国的经济和科技实力以及其在全球经济的地位并不会轻易因欧美的制裁和阻拦而衰退。相反的，只要继续以市场需求为导向，以政府的战略支持为坚强后盾，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必定会越斗越勇，突破重重包围，建立完整、自主的产业链，并最终引领整个产业在全球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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