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局势:美国决策显示 英美关系并不怎么特殊(图)
几天前的某个夜晚,在阿富汗陷入混乱的同时,我在考虑之前想写的一篇关于纪念“9·11”20周年的报道。于是,我陷入自己的回忆,重新听了一遍乔治·W·布什(George W Bush)在美国本土遭到袭击后向国会发表的联席演说(别跟我说我不会玩)。
在这一美国历史上的暗淡时刻,一位特别的观众获得了巨大的赞誉及掌声,那个人就是时任英国首相托尼·布莱尔(Tony Blair)。布莱尔曾经(现在也)是这种特殊关系坚定不移的信徒。
他经常收到的一种批评是,对这段关系赋予过多重要性,对其唯命是从。他在从热情接纳自由主义者比尔·克林顿(Bill Clinton)到保守派基督徒乔治·W·布什的过程中表现灵活(或软弱,取决于你持怎样的观点),且对于美国人的冒险尝试配合得过于顺畅(或胆小怯懦,取决于你持怎样的观点),比较明显的例子是入侵伊拉克。
甚至他离任以后,在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及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入主白宫时,如果布莱尔要对美国政府表示批评,他的表述都会加上层层包装,你需要在二战时布莱切利公园(Bletchley Park)密码破译天才们的帮助下才能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
因此,在过去的那个周日早上,当我看到布莱尔用“愚蠢”一词评论乔·拜登(Joe Biden)阿富汗政策给出的理由时,正在吃早餐的我差点被麦片噎住。他其实没有称美国总统拜登低能,但媒体智商高如布莱尔,他应该知道,这句话会被写成他好像是这么说的。果不其然,各家头条写道:“布莱尔称拜登愚蠢”。
当然,他14年前就已不再是首相,所以想说什么都可以。但可以肯定,如果还是首相,他永远不敢公开发表这样的判决。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这一特殊关系不是这样运作的。但我愿打赌,鲍里斯·约翰逊(Boris Johnson)也想可以这么说。确实,有报道称,在评论拜登对这场令人震惊的美国制造的阿富汗危机的处理方式时,约翰逊差不多就是这么说的,这种报道遭到了唐宁街的极力否认(这是当然的事)。
在英国首相对许多问题的处理上,外界可以说有很多理由对他表示不满,而在阿富汗问题上,隔着一个大西洋的我也读到了针对鲍里斯·约翰逊的批评。但坦白说,这一次,他本就从未有过什么机会。
我这么说并不是对他手软,或者在用任何方式为约翰逊辩护。但在我写下这篇文章时所处的华盛顿,这就是现实政治(realpolitik)下的表达,是这段“特殊关系”现实的陈述,即当迫不得已(及美国感到走投无路)时,这一关系就不那么特殊了。
美国在阿富汗问题上采取了单方面行动,其实可能应该说是乔·拜登采取了单方面行动。拜登政府并不很想知道英国怎么想。从我听到的消息来看,无论是对他的情报机构、军方高层提出的潜在风险,还是对来自伦敦的警告,拜登都不怎么感兴趣。他希望离开。英国政府(据我所知非常严正)的警告在华盛顿被置若罔闻。
客观来说,在上述那样的情况下,一名英国首相可以怎么做?如果800磅重的大猩猩要离开房间,那体型要小得多的猴子该怎么做?想要让英国武装部队蜂拥而入填补美军撤离留下的空白,这种想法并不现实。
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机场,美军正在守卫一个检查点。
鉴于英国男女士兵在当地的数量,国防部除了撤离别无选择,否则,他们会遭遇重大伤亡,并很有可能无法阻挡塔利班的进攻。如果用一种美式橄榄球的术语来表达,美国已经制定好了战术,英国除了执行没有什么其他选择。
正如我所说的那样,这与唐人街现在的主人没有太大关系,任何住在这一著名地标的人都会面临同样的结果。如果认为一名英国首相会去阻止一个心意已决的美国总统,这种想法会不会有点傲慢自负了?鲍里斯·约翰逊应该说什么呢?“抱歉乔,我就是不能让你这么做。”
还有一些英国媒体称,如果是在这一“特殊关系”的高潮时期——罗纳德·里根(Roanld Reagan)任美国总统、玛格丽特·撒切尔(Margaret Thatcher)任英国首相,这种事情绝无可能发生。你在开玩笑吗?有没有人记得1983年在加勒比岛国格林纳达(Grenada)发生的事情?
美国总统里根与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1981年。
在那时,冷战达到顶峰,“多米诺骨牌理论”仍然存在,在美国的后院发生了政变。信奉马克思主义的政变策划者抓获并杀害了该国总理,作为回应,美国军事力量动用全力参与到了紧急狂暴行动(Operation Urgent Fury)中。
唐宁街也有狂暴出现,撒切尔已经准备好把手袋扔向所有妨碍她的人。尽管格林纳达是一个英联邦国家,但罗纳德·里根没有向她发出任何警告。这对英国和君主都是一种侮辱,还给了反对党工党一个大放异彩的机会。而美国人对此并不是很在意。
时任影子外交大臣丹尼斯·希利(Denis Healey)曾因此事奚落当时的外交大臣贺维勋爵( Geoffrey Howe),让人印象深刻。希利称,“当美国说跳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只会说‘要跳多高?’”实际情况是,这个嘲讽背后真实的成分相当多。
英国可以是一股抑制力、一种从中调和的力量,但正如英国由选举产生的下议院和不由选举决定的上议院在宪法上错综复杂的关系一样,在强大的美国和力量弱小许多的英国之间,我们最好把两国关系理解为一种低层次的伙伴关系。
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已经有无数例子可以印证这一点:1941年的《租借法案》极大偏袒美国,丘吉尔(及英国)花费了一大笔钱买来了美国破旧的军舰;苏伊士运河危机中,美国实际上以让英国破产为要挟,威胁英国停止同法国与以色列在埃及进行的军事冒险行动。
我还可以列举出无穷无尽的例子来说明美国多么无视英国感受。在华盛顿的七年里,我近距离观察过,无论是白宫里的总统,还是共和党、民主党人都一样,比如在英国国防预算在GDP中的占比,比如我们从中国通讯公司手中购买科技,比如特朗普政府对伊朗的计划,如此种种。
其实,由于我是个不擅交际的老土(如果你还不知道的话),而且花了太多时间阅读外交公报,我认为在唐宁街发出的上周二晚间拜登同约翰逊通话的内容中,值得注意的是,其中有对美国总统的暗中指责,其中一段话强调,过去20年取得的进展不得失去。尽管这番话温和到干瘪,但我还是听出了你想要表达的意思。
你是对的。一封来自英国人的信息并不完全会让华盛顿瑟瑟发抖。但什么可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