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时:尼尔森图书馆与林璎的人生故事(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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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萨诸塞州北安普敦市——翻修历史建筑很少是件简单的事,无论是布鲁克林的一幢褐石建筑,还是这次斥资1.2亿美元对史密斯学院(Smith College)拥有百年历史的尼尔森图书馆(Neilson Library)的翻修。任何一位建筑师都可以证明,处理好所有者对于珍贵建筑的感情依赖,可能比实际施工更具挑战性。但在2015年受雇于史密斯学院重新设计面积达20万平方英尺的尼尔森图书馆时,林璎(Maya Lin)可能有的所有顾虑在她踏进前门的那一刻就烟消云散了。她笑着回忆起当时的反应:“肯定很容易做,因为这状况太糟糕了!”
林璎在位于马萨诸塞州北安普敦市的史密斯学院尼尔森图书馆。林璎的作品以融合建筑、艺术和景观而闻名,她为图书馆带来了一个愿景,将这个建筑重新想象为一个知识公域。 TONY LUONG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史密斯学院位于伯克希尔附近,由曼哈顿中央公园的首席建筑师弗里德里希·劳·奥姆斯泰德(Frederick Law Olmsted)于1893年设计。尼尔森图书馆始建于1909年,是校园的中心建筑。以原结构为基础,它此前曾进行三轮扩建,最终变得有碍观瞻。前不久,61岁的林璎参观了这座新改建好的图书馆,她站在门前的台阶上,指着两边原本添加了巨大侧翼的地方,学校广阔的草坪分为了两半。里面的情况原本更差。“他们建了七英尺半高的夹层,进门就能看见人的脚!”我们进门时她说。
史密斯学院由林璎重新设计的尼尔森图书馆,其1909年的外立面得到了恢复。侧翼曾经挡住了由弗里德里希·劳·奥姆斯泰德设计的位于伯克希尔附近的校园景观,目前已经被布满窗户的扩展部分取代。 NIC LEHOUX
夹层现在已经消失了,阻碍视线的侧翼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座较小的、嵌入式的、有很多玻璃窗的扩展部分,从而将尼尔森图书馆1909年的外立面恢复到原来的显要位置。而以前分散在校园不同地点的史密斯学院的特别馆藏(Special Collections),现在都被移至一个室内气候经过控制的区域。
随着翻新的完成,尼尔森图书馆将于3月29日向学生重新开放,对林璎而言,这种将艺术与建筑融为一体的实践应是她职业生涯的胜利时刻,从曼哈顿市中心的美国华人博物馆(Museum of Chinese in America)到阿拉巴马州蒙哥马利郡的公民权利纪念碑(Civil Rights Memorial),再追溯到她在1981年首次公开亮相的作品越南退伍军人纪念碑(Vietnam Veterans Memorial),其美学力量仍能在华盛顿特区聚集起心潮澎湃的人群。
但林璎并没有心情庆祝胜利。1月25日,她结婚近25年的丈夫丹尼尔·沃尔夫(Daniel Wolf)突发心脏病去世。这对夫妇和两个女儿——23岁英迪亚(India)的和21岁的蕾切尔(Rachel)——一直生活在他们位于科罗拉多州乡村的家中。“没有人料到,”林璎说。“这就是那种突如其来的意外。我们都觉得,”她压低声音,发出惊愕地低语,“怎么会这样?”
进入尼尔森图书馆后,迎接参观者的是一个圆形开口。这一特色让自然光照亮了建筑。 TONY LUONG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沃尔夫享年65岁,是摄影界一个低调(但影响力很大)的存在,他在上世纪70年代作为交易商起步,为J·保罗·盖蒂博物馆(J. Paul Getty Museum)甄选了堪称世界顶级的摄影藏品。作为收藏家,他的私人藏品也让策展人目瞪口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举办约瑟夫·菲利伯特·吉罗·德·普兰吉(Joseph-Philibert Girault de Prangey)的城市风光摄影展览,他借出了10张19世纪银版照片,林璎说,这种交相辉映让她的丈夫特别高兴。1976年,他正式入行,在大都会博物馆门前的人行道上拖着一手提箱照片,向路人兜售早期原作照片。
吉罗作品如今只是他众多藏品的一小部分,这些藏品塞满老扬克斯城监狱(Yonkers City Jail),这里被林璎和沃尔夫买下,改造成了档案馆和私人展览空间。工作人员还在忙着整理和记录所有照片,几乎追不上沃尔夫补充新品的速度,这些年来,他一直把它们存放于纽约各地的仓库里。其中一间牢房(铁栏仍保持原样)放满了几十年前在巴黎的跳蚤市场买下的战前私人影集;另一间则放有卡尔顿·沃特金斯(Carleton Watkins)和威廉·亨利·杰克逊(William Henry Jackson)拍摄的关于19世纪美国西部的巨型感光板。
“每天他都像个置身糖果店的孩子,发现一些他已经忘记的东西,”林璎说。这些艺术品的整理工作仍在继续,林璎自己的事业也是如此。“鬼魅森林”(Ghost Forest)是她创作的强调气候变化的装置作品,将于5月在纽约市麦迪逊广场公园展出,林璎说她已经决定返回东北部,重新投入工作。可是,肯定没人会舍不得给她更多抚平丧亲之痛的私人时间吧?
“我给了自己三周时间,只和孩子们在一起,什么也不做,”她解释道,并且认为接下来的忙碌会起到治愈效果。为了缓解哀伤,女儿们和她一起从科罗拉多回到了纽约市的家;那天是蕾切尔开车陪她一起去了史密斯学院。对于这样突然地重新进入公共生活,林璎并不是没有犹豫。“回来真不容易,”她补充说,声音有些颤抖。“只是现在真的很艰难。”
尼尔森图书馆的主楼层区域。“即使他们有更新的方式利用这里的藏书进行教学,你仍然身处一个书屋,”林璎说。“我仍然能感受到书籍的美,我仍然相信那种美。” TONY LUONG FOR THE NEW YORK TIMES
这段日子对史密斯学院来说也很艰难。疫情导致校园封锁,课堂转移到了线上。校园工作人员被迫休假,教职员工也被迫接受紧缩政策。虽然今年春天有些学生回到了宿舍,但Zoom课堂以外的校园生活似乎被掏空了。
正如《纽约时报》上个月的报道,2018年发生的一起同时涉及种族和阶级的校园事件也留下了痛苦的回响。一名学生说,她在封闭的宿舍休息室吃饭时遭遇种族性的描述;一项外部调查没有发现存在任何偏见的证据。但教职员工、学生和校园员工对彼此的不满情绪和互相指责仍未消除。因此,史密斯学院院长凯瑟琳·麦卡特尼(Kathleen McCartney)对于新落成的尼尔森图书馆感到十分兴奋,希望它能将整个学校团结起来。“我相信盛大的开幕式将让每个人精神振奋起来,”麦卡特尼说。
院长凯瑟琳·麦卡特尼对于新落成的尼尔森图书馆感到十分兴奋,希望它能将整个学校团结起来。“我相信盛大的开幕式将让每个人精神振奋起来,”她说。 TONY LUONG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林璎似乎也对参观图书馆感到振奋。她带路来到一个可以观赏周围群山动人景致的屋顶露台,还一路指出具有意义的细节。楼上靠近树梢的巨大窗户上布有紫外线网格,人类肉眼看不见,但飞鸟却可以,这样一来它们就不会撞上透明玻璃。观鸟者也有一个舒适窝,因为许多窗框够大,人可以爬进去。“人们会在这里睡觉的,”林璎笑着说,回忆起自己在耶鲁大学读书时度过的漫长白天(和更漫长的夜晚),21岁的她还在读大四,就在越南退伍军人纪念碑的竞标中击败了1420个设计方案。“我知道会这样,因为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最重要的是,纸质书仍摆放在墙壁上,填满了地下室的书架。可能会有一个室内咖啡馆、各种公共空间,还有全馆配备的最新数字工具,但它们不会与独自学习的安静场相冲突。事实上,新建的特别馆藏区提供了长度达4万英尺的档案材料。其中有《莫蒂默珍藏书集》(Mortimer Rare Book Collection)里弗吉尼亚·伍尔夫(Virginia Woolf)小说和希薇亚·普拉斯(Sylvia Plath)诗歌的手写改稿,还有《索菲亚史密斯女性史全集》(Sophia Smith Collection of Women’s History),包含了从爱玛·戈德曼(Emma Goldman)到洛丽亚·斯泰纳姆(Gloria Steinem)等活动人士的个人函件,还有一些没那么知名但同样重要的人物,比如琼·E·比伦(Joan E. Biren),她在上世纪70年代拍下了讲述女同性恋私生活的不朽作品。
“即使他们有更新的方式利用这里的藏书进行教学,你仍然身处一个书屋,”林璎坚称。“说到底,图书馆必须是以阅读为中心的。我不会在iPad上阅读,永远都不会。也许我错了,也许我是恐龙。但我仍然能感受到书籍的美,我仍然相信那种美。”
尼尔森图书馆的许多窗框大到观鸟者可以爬进去。“人们会在这里睡觉的,”林璎说,她忆起了自己在耶鲁的日子。史密斯学院是她母亲的母校,这一项目对她而言有着非凡的意味:“我的一切都归功于这里。” NIC LEHOUX
林璎在空荡荡的会客室坐了一会,她又被问到为什么对尼尔森图书馆项目如此有紧迫感,为什么她这么快就离开了科罗拉多。毕竟,她的建筑师合作伙伴威廉·比亚洛斯基(William Bialosky),以及与她合作的希普利·布芬奇(Shepley Bulfinch)设计公司肯定能监督好任何最终调整。
“我的存在归功于史密斯学院,”她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我的一切都归功于这里。”
她讲述了母亲张朝晖的故事。她母亲入学之后表现优异,于1951年毕业,随后继续在华盛顿大学(University of Washington)获得了汉语言文学博士学位。在那里,她遇到了一位中国研究生,并嫁给了他。两人后来双双成为俄亥俄大学(Ohio University)的教授。
在丈夫离世几周后,林璎与女儿蕾切尔回到了翻新的尼尔森图书馆,希望能重新投入工作。女儿们从科罗拉多州西南部的山区陪伴林璎返回家中。 TONY LUONG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如果她没有拿到奖学金,没有去史密斯学院,她就不可能离开中国,”林璎继续说,“也就不可能见到我爸爸。噗!我瞬间就不存在了。”她回忆起1993年陪母亲参加史密斯学院的校友聚会时,她自己也获得了荣誉博士学位。“她简直开心得不行。我妈妈在2013年过世,我真希望她能活着看到这一幕。”
她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在建筑领域,当一个项目和一个客户与你的人生故事如此紧密的交织在一起时,拿下它是很难的。”林璎走的时候,伸出手臂,张开手心;女儿蕾切尔立刻用手握住母亲的手,完美跟上了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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