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名 | “华人”就是“病毒”？“湖北返乡”就是“洪水猛兽”？比新冠肺炎更令人痛心的，是冷漠与偏见······

从去年12月武汉爆发的新冠肺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随着时间的推移，疫情也从开始的湖北省武汉市扩散到全国乃至世界各地。

对很多人来说，带来伤痛的不是疾病本身，而是周围人的冷漠和偏见。

这些人有的是“武汉返乡人员”，有的是“海外华人”，他们的称呼不一，但都不可避免地承受着“新冠病毒”的污名和周围人异样的眼光。

笔者作为在澳华人的一员，自疫情爆发以来已经感受到了明显的“害怕”与“退避”的目光。

今天写这篇文章，一是希望我们对待他人时能保有悲悯和同理心；二是希望给自己在内的正在承受污名化的人们一些鼓励。

图片来源：AAP : Mick Tsikas

“社会污名”是什么

“社会羞辱”，也称为“社会污名”，英文名称叫做social stigama。

Stigama一词来源于希腊文，原本是用以指一种借由切割或烧伤皮肤来纹身或标记罪犯、奴隶或叛徒的记号，以便将它们明显地标示为据由瑕疵或道德污染的人，以避免这些人出现，特别是在公共场合。（Ref 1）

图片来源：Healthyplace.com

如今，“污名化”被用来代指将一个人与一组他不想要的刻板印象或特征贴上相关联的标签。

一个人一旦被识别并标记，其他社会中的人很可能就会认为事情就是如此，并且在他人察觉到“羞辱的属性”之前，也就是认知到这是一种羞辱之前，这个人将继续受到侮辱。当社会将某个人分类到某些群体时，这些人就会因为被贴上标签的人就会遭受歧视或可能导致某些身份的丧失。（Ref 2）

以此次武汉爆发的新冠肺炎为例，不少武汉返乡人员以及他们的家庭成员，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家乡居民的排斥；即使他们自身没有患病，也不可避免地遭受到人们异样的眼光，一人返乡，全家人都成为“社区老鼠屎”。而对于澳洲华人来说，仅仅这样一张东方面孔就会招致很多本地西人的“退避三舍”，因为在大洋另一端的新冠疫情，在澳华人多多少少成为了“病毒”的代名词。

“本户有湖北返乡人员”

笔者有一位在武汉工作的朋友小C于1月21日开始休年假，从武汉返回江西。这是1月23日武汉宣布封城的两天前。回家后，小C一直配合社区工作人员的指示填写信息，自觉在家隔离，然而几天后就看到自己及家人的住址、身份证、电话全部被公开到了网上。

小C朋友圈截图

同为是“湖北返乡人员”的小C的学妹，因为家庭住址被公开到网上，家们上贴的“福”字也被人撕去了。然而这只是她们痛心经历的开始。

大年初六，当地相关人员去小C家门外简单地“隔空慰问”之后，小C全家在没有被告知的情况下，门口被贴上了如下红纸黑字的告示：“本户有湖北返乡人员，为了大家的安全，谢绝来访”。

小C及其家人称，感到愤怒和伤心。

小C所在的武汉返乡人群的成员，

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贴上了一样的告示

我们要知道的是，这些人，只是数以万计的“武汉返乡人员”中的很小一部分；而每一个人背后，都是一个家庭。他们不是一个标签，也不仅仅是“隔离对象”，他们很可能是我们的朋友，平日里他们也有自己的工作岗位。

我们能看到的是信息泄露和张贴出来的告示；我们看不到的还有邻里间的眼神，亲戚的非议，和当事人全家的委屈无力；我们更看不到即使这场疫情过去，这些人的家人也要顶着偏见在当地生活，直至几年后人们慢慢忘记······

“我不吃蝙蝠”

身在澳洲的笔者，在前两周的一场聚餐里第一次感到了来自西人异样的眼光。聚餐场所选在堪培拉一家中餐厅，参与人大多数是华人，也有几位西人。一位年过半百的西人女士刚开始和我们一群华人见面时，便显得拘谨不已，任凭我们微笑打招呼，也不苟言笑地站得远远的。换位思考，这种心情，我想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饭局刚刚开始，听说这次聚餐要吃一些“真正的中国菜”，这位女士立刻说：“我不吃蝙蝠，也不吃猴脑”。在旁人的调侃中，饭桌气氛依然活跃，但因为这场疫情引起的西人对华人“吃蝙蝠”的刻板印象可见一斑。而由于“污名化”的难以消除性，这种刻板印象一旦形成，就会不断发展以至最后成为文化偏见，难以在短时间内消除（Ref 3）；换句话说，海外华人需要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的几年，“你们真的爱吃蝙蝠汤吗”可能会成为饭桌上经常能听到的一个问题了。

外网盛传的蝙蝠汤，

作为一名湖北人，笔者自己都不知道这事

笔者的华人朋友也因为疫情而暂停了去健身房上瑜伽课，因为她发现，“只要我坐在那里，周围的人都害怕地离得我远远的”。而我们已经算是华人里较为幸运的了。

在墨尔本，有华人因为带着口罩搭乘Uber被拒载；在黄金海岸，有外科医生发Twitter称因为害怕被感染病毒，而不敢与亚裔患者握手；在西澳州，一家woolworths赶走了店里的亚裔顾客，就因为担心他携带新冠病毒；在悉尼，甚至有家咖啡店用“病毒不会持久，因为是中国制造”开起了充满恶趣味的玩笑。

这些事情看似琐碎，但是积少成多；因为一场北半球的疫情，全澳华人都免不了被一些西人视为“病毒”。哪怕大家几年没有回国了，哪怕大家连蝙蝠都没有见过。这次新冠疫情，身在海外的我们免不了遭受一趟精神焦虑，出现在公共场合时，还会意外被患上几次“你是华人”的病。

“相信前方就是春天”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湖北人、湖北返乡人员、海外华人，都几经焦虑，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疾病的爆发，不是我们所期望的，更不是我们的错误。我们背负着很多不属于我们的污名，很多时候，他者们（Ref 4）忽略了我们本身是这场疫情的受害者。

笔者期待，国内的朋友能多给湖北人和湖北返乡人员一些空间，多一点理解和支持，少一些压力和非议。

图片作者：陈小桃momo

笔者更期待，在澳华人能保持自信，如果在生活中被“污名”困扰，勇敢站出来主动提出问题，说明情况，或许能让问题化解得更快。

澳洲国际学生主动发起的维权请愿

请相信春天就快来了，等疫情过去，我们相约回家乡，来一碗热干面，配蛋花米酒。

Reference:

1.https://zh.wikipedia.org/wiki/%E7%A4%BE%E6%9C%83%E7%BE%9E%E8%BE%B1

2.JACOBY, A; SNAPE, D; BAKER, G. Epilepsy and social identity: the stigma of a chronic neurological disorder. The Lancet Neurology. 2005-03, 4 (3): 171–178. ISSN 1474-4422

3.https://baike.baidu.com/item/%E6%B1%A1%E5%90%8D%E5%8C%96

4.他者：用于区分他人，有“非我族类”意味的概念。https://zh.wikipedia.org/wiki/%E4%BB%96%E8%80%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