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浪费掉的一块鸡肉,对他们来说,不只是奢侈品,更是他们的一餐。”
“呜呜呜”,迟到两个小时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拾荒的菲律宾妇女站在两侧,等待着垃圾车上的任务分配。身着凯尔特人球衣的小伙把收集来的战利品丢到地上,苍蝇围观,污水横流,一股腐烂、酸臭味扑鼻而来,刺激着你的每一个器官。
此刻,第一次进入垃圾山的主持人心中作呕,她的每寸肌肤都浸泡于马尼拉最大的贫民窟之中:“太可怕了”。很少人能在这种环境呆上一天,更不用说工作了。地上灰黑色的粪便、蟑螂与驱虫会像守卫军一样,赶走陌生的参观者。
主持人表情
而能与这些守卫军日夜陪伴,十年如一日待在一起的,都是来自汤都区的居民。
拾荒女人
在菲律宾最繁华的北部马尼拉都市群,被划分为16个行政辖区,而汤都区就是这16区之一。这个紧靠着拥有400多年历史唐人街的地方,还是马尼拉人口最多最密集、也是最混乱的地区。事实上,这里就是马尼拉的贫民窟——汤都区。
位于汤都区的垃圾山
生活在汤都区的64万人,有一半的人不能养活自己,三餐不得温饱。马尼拉最大的垃圾山就在汤都区,许许多多穷人都靠拾荒为生,而他们赖以生存的食物,就是从厨余垃圾中挑拣出来,其实就是捡拾泔水。这些被抛弃的食物往往都是腐烂变质、爬满蛆虫且臭气熏天的食物,当地人管它们叫pagpag。
45岁的乔西,便是拾荒大军中的一员。
拾荒后的手指
19年前(2017年),26岁的乔西因为怀孕失去了清洁工的工作,为了刚出生孩子与整个家的一日三餐,无奈之下只能靠拾荒度日。根据乔西的介绍,她每天大约能赚取30~40元的人民币。普通人若想尝试这份工作,往往会被腐臭的气味熏得涕泗横流,更不用说像乔西一样徒手挑拣了。从乔西的手上不难看出,拾荒的岁月已经抹掉了指甲原先的颜色。
(PS:以下是多图预警,如有不适,请尽快跳过,呕吐反胃概不负责~)
拾荒(垃圾称作“pagpag”)
在乔西工作的四周便是穷人们搭建的窝棚,这些屋子像一块块皮癣长在垃圾堆的空地中。屋顶上私接乱搭的电线像天罗地网一样,笼罩住他们逼仄的容身之所,仔细看去,每一根电线上还有一层会动的“敷料”,那其实是密密麻麻的苍蝇,在电缆上临时的歇息,你若上去驱赶他们,漫天的苍蝇几乎遮云蔽日,阳光也只能从它们飞舞的缝隙中挣扎出来。
面对这样的环境,如今的乔西已经能够做到面不改色,在与主持人的交谈中,不时的微笑甚至会让人产生错觉:她在寻找什么值钱的宝物?
地上的环境
主持人捂住鼻子
主持人与乔西的表情对比
主持人难以忍受味道
对比之下,乔西的丈夫幸运得多,他在一家单位做保安,工资也不高,好在他们不用为房租的事情所担忧,因为房东已经把房子转让给了乔西一家。
房东的好心,给了乔西更多施善的可能。虽然只有一对儿女,但乔西夫妇要养育的孩子却有四个。一位是没有经济能力的侄女,另外一位是母亲去世、父亲中风,家里没有任何收入的男孩,尽管后者与乔西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乔西一家决定接纳他。
家中一景
即使整日都忙碌于垃圾堆中,微薄的收入也让家里经常揭不开锅,仅仅是一家六口的一顿主食,就得花上7元。孩子们又有各自的费用要缴,比如上学之类的,一家人往往是入不敷出。所以乔西尽量省吃俭用,但也免不了挨饿:“没钱的时候只好向别人借,借不了的话,我们就得挨饿。孩子们小的时候,我们挨过饿,一整天没饭吃”。
中层学霸
约书尔和她的母亲伊芙琳也是汤都区的居民,她们一家十口住在政府修建的面积不足26㎡的小楼房里,家里的卫生条件比乔西一家居住的棚户区稍好一些,但是因为高人口密度的原因,这里的设施也变得不够完善。
女儿母亲的相处时光
女儿约书尔的成绩非常好,在七个孩子中最为突出,能够依靠自己的能力获得奖学金上大学。在谈到自己的大学生活时,主持人总能从她的眼中看到闪闪发光的星芒,家里的困境没有动摇女儿对未来的希望,说话间约书尔的嘴角总是带着微笑:“我想达成大多数人没法达成的目标和梦想,我想以后可以帮助这里的人”。
母亲伊芙琳是一名小学老师,与女儿的乐观开朗不同,笑容在她的脸上不那么常见,经济上的窘迫给了她很大的压力。“虽然我每个月的工资有3500元左右,但身上的贷款很多,加上税收,拿回家的只有700元左右”。
母亲的贷款很多时候都是用于子女的教育,家中8个孩子,其中的一个孩子考上了菲律宾科技学院,单单一学期的费用就得5000元。家里平日里还有水电、食物等等的开销,很多时候明面上的支出要超过收入,因此伊芙琳还得挪用约书尔的奖学金补贴来平衡收支。知道实际情况的女儿没有计较,奖学金补贴给了母亲,留给自己的少之又少。
豪车都是同学的
从略带阴暗狭窄的家里,回到商业区遍地的学校,面对来自顶层食物链的同学聚会邀请,如何学会拒绝,成了约书尔一项必不可少的社交技能:“有时候同学会邀请我出来喝咖啡,但价格实在太贵了,我没有钱,他们会说没关系,他们请客。那一刻,我真的感到既幸福又自怜”。身为同龄人,学业上的差距并没有多大,但银行卡的余额、消费能力的差别却活生生把约书尔划分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学生时代是如此,毕业后很长一段时间也难以有所改观。“菲律宾有80%的大学毕业生都找不到工作,因为政府在创造就业岗位的问题上,缺乏切实有效的举措。”女儿上着邻居们羡慕不已的大学,身为母亲的伊芙琳却忧心忡忡。对于家里人的担心,约书尔也提前做好了人生计划:“我只能奋发图强,努力学习工作,用节省下了的钱财做投资,之后在尝试创业”。
根据2018年菲律宾统计局的数据显示,相较于2017年,国内的失业率微幅上升至5.1%,相当有220万人口失业。菲全部青年人口中,仍有19.9%的人在2018年既没有就业也没有接受教育。都是正值壮年的青壮年劳动力,却没有经济来源,整日在街上无所事事,进而引发了犯罪率的居高不下。劳动力调查报告显示,在2018年一共录得约82.6万个就业岗位,低于政府每年实现90万至110万个岗位就业的目标。
缺乏足够的工作岗位,越来越多的劳动力选择出国寻找就业机会,凭借还算说得过去的英语口语,香港、新加坡等发达地区的服务业涌进了大量的菲律宾人,“菲佣”就是其中最具特色的产业之一。即使是就读于精英学校的约书尔也明确表示,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她也不排除出国工作的可能。
消防义工
约书尔这样接受过高等教育的菲律宾年轻人或许还能寻觅国外的工作机会,而像杰能这样只掌握了职业技能的男性劳动力,多数要被困在国内,一旦就业环境紧张,那么就非常容易赋闲在家。
杰德一家的生活环境
29岁的杰能居住在汤都的Paradise High,意为“天堂之地”。事实上,这里只是一个光线昏暗、污水横流的普通楼房,与天堂之地的名称简直是相互对立。
杰能以前是一名电子技师,但是他已经赋闲两年了,一家人的生活开支全部依靠妻子一人。“我真的很沮丧,一家只能靠太太养活,我却只能呆在家里,无所事事,我担心自己养活不了家人”。
“我自己尝试找了很多次,但找到工作没那么容易,每次面试之后,就没有下文了”。从27岁蹉跎到29岁,整整两年的时间,杰能从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转变为专职奶爸,自己早已能够熟练地给孩子换尿片、冲奶粉。与主持人的谈话之间,却能感受到他肩上担子的重量。
尽管无业,但杰能却不同于那些没有工作而走上犯罪歧途的年轻人。照顾孩子之余,杰能还抽空当起了社区的消防义工,“我父亲是这里的第一名消防义工,我的哥哥和侄子也是”。
整理消防装备
由于汤都区乱搭乱建的棚户遍地都是,私接改造电缆的现象使得火灾频发。因此杰能与其他义工每隔几天就得出入一次火场,帮助邻里解决疑难杂症,在没有报酬的工作中,他和一帮兄弟实现了人身另外的价值:“能够帮助别人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然而,并不是每个义工消防员都能像杰能这么幸运,而且得到他人的认可的。在纪录片拍摄期间,他还介绍了昔日两个消防义工被杀害的故事:“之前在一次火灾中,我的朋友因为没能率先抢救某些居民的屋子,引起了他们的愤怒,随后竟被他们捅死了”。
菲律宾篮球氛围
暴力与愤怒的气氛时刻弥漫在天堂之地的社区,为了缓和左邻右舍的矛盾,杰能特意为社区举办了篮球锦标赛。“篮球(对比足球)在我们这里更受欢迎,很多居民更容易参与、接受。同时篮球作为一项体育运动,能让青少年们远离毒品,避免沾染其他的恶习”。这样有意义的篮球比赛也得到了当地政府的支持,他们之后拿出经费来帮忙运营,包括奖牌、奖杯以及约700元冠军奖金的支持。
篮球锦标赛的举行拉近了社区居民的关系,以前充斥着暴力的社区氛围也逐渐变得融洽,原本不怎么熟络的居民也都通过篮球打开了话题。即使这样,杰能依然找不到工作。
无论是拾荒的乔西、渴望进取的约书尔亦或是消防义工杰能,他们无疑都受到过就业问题的困扰,这是个人的问题,更是整个社会的问题,对于长久以来饱受就业问题的菲律宾,世界银行也分析了其中的原因:“因为菲律宾目前国内的支柱产业多为双头垄断或者寡头垄断,这样的结构容易导致某些企业滥用市场的支配能力,并压抑中小企业的发展,进而让它们彻底失去市场竞争”。中小型企业的破产,意味着更多就业岗位的消失,进而导致更多诸如乔西们的出现。
这部名为《两个世界的分界线》的新加坡纪录片,用40多分钟的时长纪录了马尼拉三个底层的小人物的故事。他们身上都背有相同的符号——“贫穷”,但物质的匮乏并没有侵蚀平凡人内心的纯良,反而心存乐观、奋进、善良与奉献。
《熔炉》里有这样一句台词:我们一路奋战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是为了不被世界改变。也许对于这些菲律宾的普通人来说,这也是他们拼命活着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