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轮谈判前彼此试探 中美能否冲破结构性问题（图）

中美的副部级磋商于9月20日在华盛顿举行，为即将在10月举行的中美第十三轮经贸谈判预热。而更早之前，美国特朗普为表示友好，宣布将推迟加征关税，而中国方面同样公布了一批对美加征关税商品的排除清单。尽管特朗普不改其一贯的施压做派，但中美之间兜兜转转仍然回到谈判桌。这一轮互释善意的举动能否消弭此前双方剑拔弩张的氛围仍然有待成果检验，中国驻日内瓦联合国代表团前副代表周小明在接受多维新闻采访时表示，美国在与中美的谈判中反复强调结构性问题让局面进一步复杂化，而维持其全球霸主地位，全面遏制中国则是美国当下对华政策的出发点。

记者：近日有消息称特朗普政府在考虑将在美国证券交易所上市的中国公司退市，以限制对华投资，令全球舆论感到震惊和担忧，不过白宫进行了辟谣。其实在10月份的第十三轮中美谈判到来前，中美双方在积极开展接触，也互相做出了释放善意的举动。不久前，特朗普发推特称将原定于10月1日对华商品加征关税推迟到10月15日生效。中国方面则公布了第一批包括16项商品在内的，对美加征关税商品的第一次排除清单。你怎么看双方这一轮互动？

周小明：根据特朗普的说法，对华加征关税的生效日期从原先宣布的10月1日推迟到10月15日，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应刘鹤的请求，另一个是考虑到中国国庆70周年。美国的姿态受到了中方欢迎， 但“含金量”非常低，实际意义和作用都不大。

如果特朗普真有达成协议的诚意，就应该至少全部取消新加的税。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美国推延迟新增关税生效日期所释放出的善意，同强盗把放火烧你的旁子的日期从月初延期到月底差不多。应该指出的是，今年以来，中美越谈，被征收惩罚性关税的中国产品数量越多，而且税率越高。这种扭曲的谈判是无法持续的，也是不能接受的。中国方面一直强调不愿意打贸易战，但在美国的强势之下，不得不采取反制手段，但中国的目的一直都不是将对方打倒，所以，在条件允许下，能够减缓一些中国企业受到的影响，我认为这种举动是十分明智的。

中国公布16项对美加征关税的第一批排除清单，释放了中国愿意通过谈判达成协议的愿望，为下来的谈判营造了良好氛围。同时，中方这一举动也是出自对中国企业的利益的考虑。因为无论是中国对美国商品加征关税，还是美国对中国产品加征关税，都是互相伤害的举动。

从根本上说，中国同美国打贸易战是逼上梁山，不得不为之。中国采取了一些反制手段，目的不是将对方打倒、打垮。所以，如果条件允许，减轻中美贸易战对中国企业的负面影响，是明智的举动。

记者：中美贸易谈判中的关键人物之一纳瓦罗在9月初对媒体表示，在他看来，中美必须回到今年5月份达成的初步协议，他还提到，将会在接下来的谈判中重点讨论结构性问题。当中美之间的所谓结构性问题被再度摊开，你怎么看未来的谈判前景？

周小明：贸易战的工具通常有两项：一是关税，二是进口配额。据此可以看出，我们所说的中美贸易战大大超出了贸易战的范畴。原因在于 美国发动贸易战的目的，不仅仅是平衡贸易。如果只是为了解决贸易赤字，问题不至于那么复杂。美国对华发起贸易战，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所谓的“结构性”问题，有的与中国改革开放的方向一致。例如，在加强知识产权保护方面，中国正在在立法和执法两个层面采取行动。中美在这些领域达成共识的难度不大。而美国另外一些指控，有的纯属美国的子乌虚无，如“强制性的技术转让”。还有的则涉及中国的基本经济制度和民族尊严，如“执行机制”。在这些原则问题上，中方不可能作出让步。中美谈判曾因这些结构性问题搁浅。这些结构性问题可能继续成为中美不可逾越的障碍。如果华盛顿坚持要改造中国，把结构性问题的解决当作遏制中国崛起的手段，谈判将很难取得突破。协议的达成仍将遥遥无期。

其实，所谓“五月文本”是不为中方所认可的。中方对其中多项重要条款有严重保留，因而双方并没有达成共识。美方要求回到“五月文本"，说穿了，不过是美国企图把自己的意愿强加于中国罢了。华盛顿放出风声，中美经贸协议可能明年底前才能达成。这一信息似乎表明，美国目前还没有尽快结束这场“世纪之战“的意愿。由此看来，中美达成协议的道路仍然会曲折、旷日持久。

看贸易战不能离开中美关系的大局。如果撇开这个大背景，就贸易战论贸易战，难免见木不见林。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意识到，即便中美达成了经贸协议，中美之间的对抗和矛盾仍然会长期存在。追根究底，美国对华贸易战的出发点就是要遏制中国的发展，维持其全球霸主地位。目前，这种思想主导了美国的对华战略和政策。

记者：也就是说，结构性问题并不是唯一令谈判难以取得进展或中美关系恶化的原因。

周小明：应该说，对华贸易战只是美国已经开辟的多条对华战线中的一条。美国对中国的挑战是全方位的，而且在中美贸易谈判进行的同时，美国对中国的敌视行为非但没有停歇，反而不断加剧。美国对华实行技术封锁，限制中美科研和工程技术人员开展交流和合作，严格控制高新技术和产品对华出口。美国严格限制中国企业公司在美投资。在安全领域，美国持续挑战中国对南海的主权。在台湾问题上，美国一再挑战中国的红线。最近，美国又把中国定为货币操纵国，最近还企图在香港问题上做文章。

记者：有一种观点认为，特朗普对中国施加的压力越大，越表明他急于达成协议，这一观点的主要支撑在于美国即将进入大选年，特朗普面临不小连任压力，对此你怎么看？

周小明：中美双方都有早日达成协议的动力。关键问题是，按照谁的条件达成协议。美国企图按照它的条件达成一项“公平“的协议。美国认为，在以往的中美经贸交往中，中国占了美国的便宜，侵犯了美国的经济利益，因此中美经贸关系的现状必须改变，中国有必要对美进行补偿，以实现中美经贸关系的“再平衡”。而中国则希望达成的协议是平等的、互惠的，对双方都有利。

在达成协议问题上，中美哪一方更着急？特朗普有他的考虑。中国也不愿使贸易战久拖不决，没有拖延贸易战的动机。解铃还得系铃人。不容怀疑，在中美何时达成协议的问题上，美国的意愿起关键性的作用，但绝不是美国一家说了算。探戈舞需要两个人才能跳起来，而且在最后时刻，开关十分可能掌握在中国手中。如果美国仍然漫天要价，不考虑中国的接受能力，尤其是企图突破中国的红线，谈判就不可能按美国设定的时间表来进行了。美国大选对中美经贸谈判进程究竟将起到什么影响，还有待于继续观察。

记者：你曾提到，中国在贸易战中的反制相对比较克制，即便面对美国的施压，采取的反制手段都只停留在关税层面。而相比之下，特朗普方面则穷追不舍，多次扩大打击范围。也有美国媒体称，特朗普在贸易战中对中国采取的措施，火力很猛，但缺乏重点。对此你怎么看？

周小明：首先，中国打贸易战是无奈之举，更不愿意扩大和升级摩擦。因此，中国进行反制时，比较理智、有理有节。笫二，作为世界贸易组织的成员，中国不愿意违反WTO的规则，而是努力把中美贸易争端置于WTO的框架之下。

你提到，有人认为，美国在贸易战中对中国的出招没有重点。我在这个过程中看到的更多的却是美国的任性。美国为达到目的，几近不择手段。美国无视对世贸组织的责任和义务，置世贸组织的信誉与生存于不顾，对中国商品加税，从最初的500亿美元扩展到几乎所有中国的对美出口。美国的火力看上去似乎不集中。但是，华盛顿的目标很明确。无论是手榴弹，还是导弹，都服务于遏制中国崛起这一个目标。

记者：也有观点认为，在与美国的来回博弈中，中国的克制其实展示出了负责任的大国形象，即便是面对特朗普这样一位变幻无常的对手。

周小明：俗话说，得道多助。中国的应对的确博得了世人的赞许。世界上很多国家都愿意与中国一起来维护多边贸易体制。例如欧盟。尽管它对中国的贸易政策也有抱怨，但在维护WTO的权威和倡导多边主义方面，还是站到了中国一边。

记者：你此前曾对媒体表示，美国的做法是用政治强硬的手代替了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中美作为当下世界两大经济体，两国的经贸关系也牵动着世界贸易秩序的调整，是否可以理解为，中美的贸易摩擦会给全球产业链造成深刻影响？

周小明：贸易战迫使一些公司把工厂迁移中国。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企业需要寻找新的供货商，建立新的供应链。结果是，现有生产设施被遗弃，重复建议在所难免，造成很大的资源浪费，企业的运营成本也可能增加，效率被降低。

全球化有其内在规律。正如水往低处流一样，在没有政府干预的条件下，资源往往流向效率最高的地方。美国发动的贸易战干扰了市场的正常运行。本来应该自然流向中国的资源被强行转移到其它地方，导致了产业链的重构。美国指控中国扭曲市场。实际上，美国的贸易战是和平时期人类历史上最严重的市场扭曲。

贸易战的第二个重大影响是，对世贸组织和国际贸易规则的破坏。美国是世贸组织中举足轻重的成员。它发动贸易战，无异于拆世贸组织的庙。它带头破坏多边贸易规则，对世贸组织的信誉造成了严重而且不可逆转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