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美美消失5年：卖肉炫富早过时，新生网红扎堆，直播带货成主流（组图）

郭美美消失的5年，是网红经济突飞猛进的5年。相比曾经的网络红人们大多只能靠负面新闻，完成草根到名人的逆袭。这个时代变成网红的成本更低，短视频、直播、自媒体等各种形式都能为人们提供自我表达的渠道。

7月13日凌晨2点，郭美玲拉开监狱的铁门。她一身黑色，带着深色鸭舌帽，一位中年妇女走上前去，接她上车。多家媒体记者早已在此等候，和五年前不同的是，这次面对记者，她没有躲闪，反而十分淡定。

五年，1600天，整个世界都在飞速运转。入狱前，网名为“郭美美baby”的她，刚满24岁，身材火爆，样貌姣好，在网络炫富引爆红十字会的信任危机后，仍旧不知收敛，接受媒体采访只关心对方放的照片好不好看，而对潜藏在巨大名气背后的恶意一无所知。

五年后，当她从监狱的大门走出时，社交网络在痛骂着另外一个女孩谭明明，她和郭美美一样爱开玛莎拉蒂喜欢炫富、放肆而不知世事，最终在酒精和权势的刺激下醉驾，导致两人丧命、四人重伤。再往前一年，一个在地下车库伴着“Gucci、Gucci、Prada、Prada”音乐跳舞的女孩，一个视频就涨粉上千万，但不到一周，就因为被曝出整容和私生活混乱而被平台封杀。

这些炫富女孩身上都有着和郭美美相似的特征，不断总结前辈的经验套路，极尽癫狂，不放过任何捞金机会，尽管她们都未能博得与郭美美相当的舆论声量与关注。

如今，短视频、直播、自媒体为人们提供了更多自我表达的渠道，一夜成名的成本更低了，也令网红经济变得前所未有的兴盛。只是，属于郭美美那代网红的时代也再不会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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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湖南，很长一段时间里，校园斗殴成了一种潮流。

暴力常常突如其来，动手不需要理由。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方式，可以是校内的厕所里，也可以是校外的大坝上。拳头和耳光直接甩过去，一句简单的口角会被按在地上狂踢10分钟。告老师？找家长？那就在碎玻璃上跪着吧，直到被打服为止。

15年后，曾长期生活在校园暴力阴影下的许然早与过去晦暗的生活一刀两断。可她仍记得，初中班上有个叫郭美玲的女孩子经常鼻青脸肿地来上课，同学们纷纷议论，说是校外人打的。被打得多了，郭美玲在学校待不下去就办了转学，短暂消失在同学们的视线中。若干年后，郭美玲改名叫郭美美，因为歇斯底里的炫富，肆意出卖身体换取金钱而疯狂地搅动舆论，成了一位“新闻人物”，2014年因为组织赌博被判五年有期徒刑。

“如果非要给打她找一个原因，应该就是瞧不起和看不惯吧。”多年后，许然对AI财经社回忆起郭美美当年的糟糕境况，她家里条件不好，住的是最破烂的房子，没爸爸，单亲家庭。妈妈最早是在老年歌舞厅陪“不正经的”老头跳舞，后来又经常去深圳那边做点小生意，“就这种家庭谁能瞧得起她。”

人们总愿意相信“三岁看老”的逻辑。在一出出近似闹剧的荒唐故事谢幕后，媒体早已对郭美美的家庭进行几轮起底。最终，随着警方的最终介入，郭美美的成长环境被抛在聚光灯下。据负责郭案的民警披露，1991年出生的郭美美来自湖南益阳。她的父亲有诈骗前科，母亲郭登峰长期经营洗浴、桑拿、茶艺等休闲服务。家里的另几位亲戚也劣迹斑斑：大姨曾因涉嫌容留他人卖淫被公安机关刑事拘留，舅舅则曾因贩毒被判刑。

在郭美美的回忆中，自己一直跟着母亲生活：“我妈过去从来不管我，她自己还忙着事业忙着谈恋爱，我完全是保姆带大的。”1996年起，郭美美先后在广东深圳、湖南益阳等地念书。

郭美美的前经纪人Jackie描述，郭美美的母亲郭登峰早年跟随第一批南下打工热潮，离开湖南益阳老家，前往深圳打拼，未婚生下郭美美。郭美美自己则对外表示家里人“都是从商，见识不广”。

“那时候转学太常见了。校园暴力天天都有，中学生都在拉流（混社会），和校外的人有接触，被打得受不了了，在学校待不下去了就只能转学，也可能是换个地方挨打。”许然说，“像郭美美，她小时候虽然家庭条件不好，但是长得很好看，经常和不同的男孩子谈恋爱，都是那种同龄人里很有钱的男孩子，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刚学会嫉妒，自然就看不惯她，更要打她了。”

许然的描述和郭美美的自述不谋而合。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说过，“我从小接受的观念不是要上学或者要努力念书，而是一定要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找个有钱人嫁了。”

对于郭美美而言，美貌赋予了她嫁个有钱人的野心，但同时也带来了同龄人的嫉恨。没有读完高中，郭美美就辍学开始在社会上游荡。益阳当地曾有传言认为郭美美的辍学与一场发生在校园之外的暴力事件有关，郭美美和当时的男朋友在益阳大剧院看电影时被人堵住，遭到暴打。

当时有传言说郭美美被殴打后还被遭遇了性暴力，这种难知真假的传闻在小城市的流传总是异常迅猛。但许然告诉AI财经社“（那个传闻）不知真假，但她被打的很惨是真的，后来就逐渐不读书去卖衣服了，我高二那年还去她那买过衣服。”

卖衣服也只是郭美美一段短暂的人生旅程，卖了不到半年，母亲郭登峰结交外国男友致富后，她就去深圳投奔母亲。郭美美就这样离开了瞧不起、看不惯她的同学们。后来，不管是她被母亲送去了北京电影学院进修表演，还是她炫富引发舆论风波，最终因为赌博、性交易锒铛入狱，都不再与益阳这种小城市有关联。

在进入更大的名利场后，她就再也没有回过头。

02

郭小姐故事的正篇始于社交网络。

2011年1月12日，20岁益阳少女郭美玲正式改名为郭美美。母亲郭登峰在一次饭局中说，这个名字是被一位大师算过的，改了这个名字，“这个孩子就能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改名后不到半年，郭美美果然一战成名。

6月20日，一位ID为“新疆杨云”的网友发布了一条微博：一位名叫郭美美的20岁女孩，在新浪微博实名被认证为中国红十字会商业总经理，她住豪宅，还开着价值百万的超级跑车。在郭美美的微博中，爱马仕的包包按不同颜色整齐排列，郭美美带着墨镜倚靠在玛莎拉蒂白色的车身上，旁边还有一台红色的Mini Cooper，价值38万。

出身不显，但身怀巨富，郭美美当时立即引来网友的好奇，人们怀疑她的奢侈生活来自于人们对红十字会的捐款，随后无数人开扒她背后的金主以及和红十字会的关系，引发了一场针对红十字会的舆论风暴。

2011年12月7日，中国红十字会报告会上，时任常务副会长赵白鸽曾这件事做出最终解释。“这个事实际上很简单，就是红会批准了一个商业红会，商业红会在没有投一分钱的情况下，自己去找企业，结果找来了一个王鼎公司，王鼎公司有一个王军，郭美美和王军不知道是什么关系，王军给她买了车、买了包。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但风波并未就此打住，根据中国红十字会发布的报告，受郭美美事件影响，2011年6月全国社会捐款为10.2亿元，7月则仅有5亿元，降幅接近51%；2012年的捐赠总额为817亿，是年度捐赠总额连续第二年下降，人均捐款仅60.4元。

在郭美美之前，因炫富引发的网络围观并不鲜见。2007年教育部公布了171个汉语新词，炫富便是其中之一。但郭美美与其他炫富行径不同，她以红十字商会商业总经理的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令舆论不得不猜测，红十字会收到的捐款究竟流向哪里了？这里可能涉及到公共财产。

彼时尚未出事的投资人薛蛮子就在微博中怒呛中国红十字会，“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丫头就能毁了红十字会几十年的名声？！不怪周幽王而怪褒姒，不赖明皇反说杨贵妃是祸水？”

受到蝴蝶效应波及的不止有红十字会和壹基金，意大利豪车品牌玛莎拉蒂也无辜中枪。这家来自博洛尼亚的超级跑车制造商原本与法拉利、兰博基尼并称意大利超跑界的“两王一后”。郭美美事件过后，玛莎拉蒂长期成沦为微商和炫富女的必备单品。玛莎拉蒂方面统计，中国市场中女性车主占已比达到40%，而其它市场中这一比例约为5%。

受郭美美事件影响，公众对于慈善机构的信任几近崩塌，但郭美美炫富的行为却被赋予了新内涵。财新网曾统计，事件发生后，仅新浪和腾讯两家就有近50万条微博涌现。百度数据显示，关于郭美美的日均搜索次数从起初的3.7万，一跃到23.7万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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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美名、恶名还是艳名，不可否认的是，郭美美真正成了一名网络红人。微博上，她始终没有停止炫富炒作自己的名媛人设。

2013年4月，“海天盛筵”事件发酵，有网友声称在其中见到郭美美的身影。为辟谣此事，郭美美在微博中晒出兑换的大把500万面额筹码，并称，“我一直在澳门，根本没去三亚海天盛宴还勾搭什么SCC（超跑俱乐部）富二代，说实话我压根看不上，我在澳门玩牌输赢就是一辆跑车。”这一年5月，她又在微博上晒出一张银行发来的短信截图，存款余额足50亿元。

在没有入狱前，总有人愿意为这名高调炫富的女网红买单。2011年，郭美美她为福建莆田为一家夜店开业献唱中。活动在开场已近凌晨1点，25分钟不到的时间里，赚到了6位数的出场费。当天的夜场演出首秀中，郭美美演唱了自己发行的两首单曲，还亲自拍卖了一瓶洋酒。当晚，在夜店的液晶显示屏上打着一行字幕，“红十字会，炫富门，性感与天真并存，风波小天后。”

图/视觉中国

她引发的红十字会风波尚未平息，就有公司以每年100万保底签了她的经纪约。2011年8月15日，她发布了第一首个人单曲《叮当girl》。之后，她还为一款网游演唱了主题曲《红颜天涯》，网友在评论中骂道，歌名改为《厚颜无耻》更合适。除了出单曲，有传闻称经纪公司和郭美美的合约中还包括一部投资3000万的古装戏，拟邀男主角是邓超，郭美美是女一号。

虽然这部戏最终是无疾而终， 但郭美美仍没放弃自己的大荧幕梦想。仅2013年一年她便参演了三部低成本网络电影，分别是自传电影《我是郭美美》、《绿茶妹》和《海天盛筵·韦口》。在所有的网大中，郭美美的形象普遍一致，性感、心机，还有拜金。

2013年春节，回家过年的许然被老家的同学喊去一个牌局，多年未见的郭美美也从深圳回来赴约，带着一位深圳的富二代，开着一台法拉利。这是老家同学最后一次看到郭美美，次年七月，正在赌球郭美美就被北京警方抓获。

被警方抓获后，媒体才揭露了郭美美炫富背后的生意。由于红十字会事件带来的名气，郭美美成为不少金主追捧的对象。据新京报报道，南方某演艺公司与郭美美签约，要求她50场夜店活动。但北京警方事后通报，所谓商演不足20场，更多的则是通过商演从事性交易。

据郭美美的助理时候供述，郭美美常以外出演出的名义与陌生男子会面。除了性交易，郭美美还利用自己在北京有钱人的圈子里的资源开设赌场，自己一边赢钱一边抽成。

如果不是赚钱的手段踩在了法律边界上，郭美美或许会和她同时代其他网红一样，虽有争议，但却不至面临牢狱之灾。

郭美美走红的同一年，就有另外一个网红干露露经常被媒体与她相提并论。和郭美美靠新闻事件被动走红不同， 干露露和她的母亲早就学会了依靠网络自我炒作提高身价的方法，拍大尺度写真，上综艺节目跟嘉宾打架，接受媒体采访时发表令人瞠目结舌的言论都成为了她们的炒作手段。

那是2012年的前后，社会还没有形成“网红经济”概念，大多数人还没有意识到名气也是一种变现资源。以凤姐、芙蓉姐姐为首的BBS时期网红发掘了炒作这条门路，随后挤上这条羊肠道的人们大多都有着非常人所能及的品性。

干露露和郭美美当然是其中的王者，青铜也有如《非诚勿扰》中出道的宝马女马诺这样，靠着“宁愿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坐在自行车后面笑”的金句塑造出一个典型的拜金女人设，成功在演艺圈打开一条生路。

图/视觉中国

如果以当下早已被各种八卦、炒作千锤百炼的吃瓜群众的眼光看，无论是BBS时代的网红芙蓉姐姐，还是郭美美、干露露这样靠媒体起家的争议性网红，其自我炒作手段都过于简单乏味，即便是背后有推手公司，其手段也不过是找些水军在论坛推波助澜。

但在自媒体尚不发达，人们对明星还有崇拜光环，对网络红人这种生物还充满好奇心的年代，搏出位出名的红人总是能收获自己想要的名利。干露露走红后开始频繁在夜场走穴，相比其他服务业同行，干露露出席的夜场，卡座价格都比平时贵了一倍；郭美美的助理则爆料，郭美美每次开房过后，床头总会多出二三十万的现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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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曾猜测郭美美出狱后会怎么生活，在这些人看来，仍旧有190万粉丝和巨大关注度的郭美美出路颇多，到直播平台做主播、跟微商合作带货都可能成为她可能的谋生之道。当然，在此之前，她必须找一个直播平台声泪俱下地道歉，然后再参加一些公益活动洗白自己。也许，不需要五年，郭美美就能从监狱风波中洗白上岸，继续享受名气带来的巨大红利。

但这些人或许过于乐观。打开微博，曾与郭美美齐名的干露露如今每条微博评论只有十几条。而当年比郭美美名声更响亮的凤姐，早已被社交平台封杀，查无此人。

在郭美美缺席现实世界的五年里，新一代的网红们的竞争变得极为激烈。

如今的顶级网红要么富有才华，要么兼备生意头脑，比如靠短视频起家的papi酱和淘宝卖衣服走红的张大奕，前者全网粉丝超过五千万，后者已经是美股上市公司的大股东。即便同样是靠制造争议起家的网红，比如快手的韩安冉，她们也会选择更安全的方式落地，炒作一些结婚、离婚、生子、和闺蜜撕逼这些无关痛痒的边角料。

对于郭美美而言，她所面临的新环境好的在于，相比曾经的网络红人们大多只能靠负面新闻，完成草根到名人的逆袭。这个时代变成网红的成本更低，短视频、直播、自媒体等各种形式都能为人们提供自我表达的渠道。

舆论环境对于网红的接纳度也比从前更高了，在网红经济这个概念诞生后，网红逐渐成为一份令人艳羡的职业。新华网发布的《95后迷之就业观》报告显示，54%的95后向往成为网红、主播。

从成名到变现，网红产业早已建立起一条完整的产业链。5000多家专业的MCN（内容孵化机构）、几十家平台活跃在这个产业中，无数草根素人被放到“制造网红”的流水线上进行生产、炒作、买粉、导流、包装人设与制造内容，从小狼狗男友到二次元萌妹，再细分的网红类型都有无数人在竞争厮杀。

传统网红卖肉、炫富的手段也不再适用于早已度过了监管空白期的互联网，如今的网红们在直播镜头中不小心露个床都有可能被直接封号，炫富引发不良影响更是会让相关平台瑟瑟发抖。曾经乐意追捧郭美美、干露露、在夜场一掷千金的煤老板们如今要么家道中落，要么被直播平台的美女主播养刁了胃口，再想从他们的钱包中掏出二三十万变得不再现实。对于郭美美而言，即便想要重操旧业，回夜店走秀，这些年大量倒闭的高额消费场所恐怕也会让她觉得换了个天地。

29岁，对于一个普通女孩而言，人生的花季才刚刚开始，无论事业、家庭、生活都还充满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但对于郭美美而言，无论是炫富赌博、声色犬马那些年，还是入狱后人生时钟骤然停止的五年，她的一生最灿烂的时间都已经过去。

未来不会停转。每一天，在世界的无数角落，仍旧有数不尽的女孩憧憬着一夜成名，突然站在聚光灯的中央，成为被众人追捧环簇的对象，但这个人再不会是郭美美，属于她们那代网红的时代也再不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