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三角恋?他说:是我亲手把女朋友推到了教授怀里(图)
《不能说的夏天》剧照
所谓的师生恋、三角关系,其实是一种老师对学生从权力到精神上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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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东东决定旧事重提,揭开他曾经最尊重的老师——河南大学教授、知名诗人肖开愚性骚扰和侵害女学生的一面。
这不是这个北京大学文学博士和诗人第一次试图诉诸文字与自己的老师宣战,在5年前的微博上,他曾试图揭开肖开愚不为人知的一面,最终不了了之。
旧事重提,是他认为曾经的举报太虚弱无力,“只是为了个人的心理疏导,并未深层次看到高校性骚扰背后的不平等的师生关系和其中精神胁迫”。
看到王东东的坚持,他河南大学本科时的同学安、学弟南方也站了出来,他们要共同指控:肖开愚在2005到2008年间,对他们当时各自交往的女朋友分别进行了性骚扰和性侵。
随后,王东东的同窗好友武放、雷胜学,以及诗友陈家坪都纷纷发文,佐证对肖开愚的指控。
众人的回忆和佐证把过去的拼图一片片拼起来,肖开愚的面目才逐渐清晰:作为文学圈的名人,他有才华和思想,带着海归学者的光环,风度翩翩;作为知识分子,他却通过自己的男学生,接近和引诱男学生的女朋友,制造一种伪“三角恋”,随后对女孩进行性骚扰和侵害。
得知各自女友的遭遇后,王东东、安、南方无一不气愤——他们没有做到“保护女友”,也再无法“尊敬师长”,多重精神折磨下,长期承受着愤怒、颓废、失眠、抑郁等程度不一的心理创伤。
“女孩们当然是第一受害人,她们被性骚扰、甚至性侵后都不敢告诉我们,独自忍受;我们是第二受害者,但从某种深层次来说,对男生的伤害也很深远。”几个举报人反复提到,“这种深层次的创伤是集体的”,肖开愚伤害的不仅是男学生和女学生个人身体、情感、相互之间的信任,还破坏了一群单纯热情、热爱诗歌的学子们对诗歌和文学的敬意。
2
王东东第一次知道老师肖开愚的另一面,是在10年前。
当时他在河南大学攻读文艺学硕士。2008年5月底,肖开愚邀请他前往信阳南湾湖的居所游玩,还提出“多带两个女孩子”。
肖开愚这个在南湾湖的“别所”,身为河南大学05级文学院本科生的南方早就听说过的,肖开愚曾形容这是他的“瓦尔登湖”:湖水清澈,蓝天白云,沙滩细腻。肖开愚喜欢带着学生、诗友与这大自然水乳交融,闲话人生。
那一次,王东东邀请了他当时的女朋友明卉以及明卉的一位女性朋友,后来明卉的朋友有事失约,只剩三人同往。
肖开愚的山中别所有房子两间,屋内有木地板、落地窗,屋外湖水清澈,游泳是主要活动。肖开愚邀请王东东和明卉下水游玩,但两人都是旱鸭子,不谙水性,在肖开愚多次要求下,两人才终于下了水。
第二天游泳时,肖开愚忽然提出,让王东东出山,去买回程车票。途中,王东东一直拦不到车,就想起有信阳本地的诗友晚上会来别所汇合,可让其代买车票,于是便往回赶。
等王东东回到湖边时,明卉看到他来,立刻上了岸,随他走向湖边的一个亭子;肖开愚则往湖更深处走去,紧张地给王东东抛下一句:“你马上带明卉回学校!”这种紧张而突然的要求,让王东东感到十分诧异。
在高处的亭子里,明卉擦拭身子,王东东转身回避,无意中正好看到肖开愚从湖里匆匆上岸捞取泳裤穿回身上的一幕——自己尊敬的老师,刚才竟然是在女友面前裸泳?!
王东东震惊了,睁大眼睛问明卉:“他裸泳你也愿意?”
“他要求的。”
“那你就愿意?”
“我说不行,但他说:‘怎么这么不浪漫啊?!’就甩掉了泳裤。”
王东东很气愤,高傲的他感觉受到了伤害,对老师的敬重和信任的破碎,更让他一时难以接受。可后来当着信阳诗友的面,他也并没有跟老师撕破脸皮。
“当时,我不想对明卉造成二次伤害,想到要保护她的名誉,所以并没追问太多细节;我也‘愚忠’地以为,肖开愚以诗人的身份被引荐到学校,可能并不熟悉大学的规矩;我甚至幻想,肖开愚和明卉之间发生了感情,有暧昧关系,这样我就可以在精神上完全脱身。”
种种烦乱思绪下,王东东并未第一时间与肖开愚对质。那个来拜访的诗友对我说,他并没有觉出那晚他们师徒三人间有什么异样,在后来的接触中,明卉似乎也没有对肖开愚表现出什么反感。
可当王东东回想这次来别所的过程,却愈发产生疑问:最初在买票时,他提出由自己来买往返车票,肖开愚却坚持只需买去程,无需买返程车票,可第二天肖开愚又在安排了晚上跟信阳诗友聚会的情况下,还要把他支走——王东东开始质疑,“感觉他故意设计这个圈套和陷阱,把我支开,好单独与明卉相处。”
几番重新审视事件后,王东东判断:“肖开愚‘裸泳’不是一个偶然事件,是他策划已久的一个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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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给你制造了一种‘三角恋’、‘师生恋’的错觉。”近10年后,当安和王东东见面之后,他们才发现,这是肖开愚性骚扰女学生一贯的手段——肖开愚也曾伤害过安的前任女朋友异。
“诗歌的美与人性的丑交织在一起,肉体的欲望和心灵纠结在一起,让我丧失了基本的判断力。”至今回忆起2005年的遭遇,异说,就像一根扎在心里的银针,隐隐作痛。
她还记得2005年的秋天,初次见到肖开愚的情景,“一群学生簇拥着肖开愚走在大礼堂与大门之间那条笔直翠绿的甬道上,谈起存在主义”,她一头雾水地听着他们讨论诗歌和哲学。
随后,异跟着他们来到了学校南门外的夜市,啤酒和小菜上来后,自己的男朋友安对肖开愚介绍,“这是我女朋友,一个满脑袋后现代想法、爱好写诗的理科女生”。
肖开愚看着异,客气道:“有时间把你的东西给我看看。”
异有些不安又有些欣喜地应了。在异看来,“知名教授肖开愚,对于当时向往远方的学子来说,就是诗歌、远方的代名词,生动而具体。”
当时的肖开愚,刚从德国回到河南大学任教,光芒四射。安回忆,他上课不拘小节,时常坐在学生的桌子上和学生平等辩论,想法开放,还把学生带出教室,去古城墙下上课,“这样的明星教授,课后总是被学生簇拥着。”肖开愚在诗歌沙龙上喝着红酒高谈阔论的潇洒不羁,更是让学生觉得他风度翩翩。
见过肖开愚之后不久的一个晚上,异想给课后与肖开愚一同离开的男友打电话,电话拨出去接通,才发现错拨了肖开愚的号码,于是紧张又唐突地找了个借口:“肖老师,我想约个时间把我写的东西给你看一看。”
肖开愚当即提议,“现在才八九点”,可以把稿子送到他家里。
挂掉了电话,异有点为难,但电话是自己打过去的又不好推辞,只能拿起诗稿,骑上单车去了肖开愚的家。
异记得,肖开愚接过诗稿,把她迎进书房,聊了好一会儿才看她的诗,看完点评道:“你的诗里面挑逗性意味很重,不过还是有些潜力,有机会我可以帮你推荐发表。”
异被这样的评语吓了一跳,同时意识到了时间晚了,想要告辞。肖开愚提出:这么晚了回去不安全,你在这边休息吧。
异对于老师的提议十分惊讶,她不想打扰老师,想到回到宿舍快要锁门,有些焦急:“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关门了要阿姨开门会被骂的。”
肖开愚当时就收起了笑容,摆出严肃的样子,责怪她:“你要知道,一个女孩子家,11点还在外面跑是不安全的,出了事我怎么交代?再说,你回去的话被锁在门外面的话,不是还得回来?你要让我放心,今天就在我这边休息。”
肖开愚的语气不容置疑,异感到为难,可还是坚持说回到宿舍会打电话报平安。
肖开愚又提出:“安全是最重要的。你不要想太多了,我晚上要工作到很晚,要到天亮了才休息。你就在卧室睡觉吧,明天早上再走。”
这样的义正词严更让当时才19岁的异十分为难——一方面,老师的正气凛然让她不好推辞,似乎找不到恰当的理由离开,另一方面,她也怕生硬捅破那已经在这个书房里弥漫起来的莫名不安。
“当时真是太胆小懦弱了。”13年后的异说,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她肯定会毫不迟疑地跟肖开愚告别,并丝毫不觉尴尬地离开那个书房。
可那时候的她尴尬得说不出话。肖开愚看出了她的窘困,微笑地催促:“隔壁就是卧室,快去休息吧,明天早点起来,我要工作了。”说完走到书桌前拿起书和笔工作起来。
异安慰自己:借宿老师家一晚应该是被许可的。她走进了卧室,外套也没脱,和衣而睡。可随后,她就被一阵轻微的响动吵醒——肖开愚走进了卧室,钻进了她的被窝。
异心里又怕又惊,一动也不敢动,努力装出睡着的样子,告诉自己,“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可是,当肖开愚的手搭在她身上、意图脱去她外套的时候,她开始出冷汗了。
异装出迷迷糊糊的样子,不愿意脱外套,以为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然而,肖开愚严厉地说:“穿着那么厚的衣服睡怎么可能舒服?你在想什么?!你不脱大衣影响我休息!”
异再次慌乱无措,肖开愚则开始承诺:“外边衣服脱了睡着舒服,我不会把你怎么着的,你还信不过我啊?老师不会动你的,我发誓。”
异懵了,不知道怎么拒绝,只好扭扭捏捏把外套脱了下来。然而,肖开愚没有遵守刚说完的“承诺”,一只手用力地将异揽进自己的怀里。
异挣扎说:“肖老师,你是老师啊,老师不能对学生这样。”肖开愚没有理会她,而是用身体紧紧地制止了她的挣扎,一只手穿过她的毛衣伸进秋衣里,伏在她耳边道:“你今天的诗激起了我的兴致,让我对你充满了欲望。”
曾经异以为肖老师是“没有情欲、没有肉体”的,但,“他不顾我的挣扎,等我挣扎一段时间累了,没力气了,他就得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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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自己是抗拒的,但那时候老师会甜言蜜语,我真以为老师是情不自禁、不能把持。那时脑子里没有性骚扰、性侵的概念,也单纯无知,不懂那么多。”异回忆,事后肖开愚还有第二次的诱奸及性骚扰。
她后来曾把这些事告诉了当时的一个闺蜜,闺蜜道:“第一次看到身边人与名字写进书里的人有关系。”话语间,竟然有种“这不是什么大事,还是件美谈”的语调。于是,她也再不敢透露分毫,谨守秘密,此后再也没去听过肖开愚的课。
然而,不明真相的安还是时不时拉着异去参加肖开愚组织的兵乓球赛、生日会,让她备受煎熬:她因为老师看上了自己不能把持不知如何是好,又保守着秘密,对男朋友愧疚又自责。
直到两年后的2007年,在一次跟争吵中,异不小心失口说出了肖开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安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时我以为,他们之间就是有(感情)。不过,现在看来,她其实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性质和严重性——她受到了侵害。”直到多年之后,得知王东东和明卉的遭遇,安才反应过来,肖开愚用了一样的手段利用了自己和异。“作为老师,利用学生天真、纯洁的心态,造成一种奇怪的‘三角关系’,让你错觉他们是‘师生恋’,然后实施自己的欲望,并想以此来开脱,让人恶心和气愤!”
南方理解这种气愤,他也是看到王东东的曝光后才明白了这是肖开愚的惯用手段。
2007到2008年,南方与女朋友一起听肖开愚当代诗歌课,他也把女友介绍给了肖开愚。最初肖开愚还邀请两人一起活动,后来则绕过南方直接给他女友打电话,“深夜10点、11点喊她去他家帮忙抄写诗集,抄的是台湾诗人商禽的诗”。
南方说,两次女友去肖开愚家抄写诗集,都是到11点左右才能走,他都去肖开愚家楼下接。当时单纯的他也没多想,以为老师只是需要细心的女同学打下手,“他有妻子,我也就觉得女孩子字写得好,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即使曾好奇“为什么不白天抄”,又怕自己多想,一直未撕破那层不适。
直到女友抱怨,说肖开愚对她说“你和其他女孩子都不一样,很天真、可爱,是天使”,给她送从瑞士带回来的巧克力,还在诗集上写了“而夏天使我很吃惊”这样的诗句送给她,并试图与她有身体接触——“肖老师是在追求我女朋友吗?”南方这才意识到问题,让女友不再与肖开愚接触。
多年之后,南方有些后怕,也有些庆幸:“幸好女友有比较好的自我保护意识,两次都找到借口从肖开愚家中逃开;而我当时每次都去接女友,也造成一层阻碍,肖才未能得手。”
然而,那时他们都跟异一样,认知里没有“性骚扰”、“性侵”等概念,只把这样的事理解为“教授们老师们对学生的欣赏、喜爱和情不自禁”。
南方分析,他们的认知与当时的社会氛围有关:“当时的高校,以花边新闻为荣,再加上事实上,许多教授也是娶了自己的学生做妻子,这种氛围广被接受和理解,甚至被赞誉,没有人去批判这种风气以及背后的师生权利关系不对等。所谓的师生恋、三角关系,其实是一种老师对学生从权力到精神上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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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最尊重的师长的欲望与罪恶不慎被撞见,伤害的不仅是女孩子们,也摧毁了少年们美好的精神世界。在老师有意编织的谎话中,他们封闭起来,自己痛苦着,隐忍着,消化着。
王东东自认为“消化和遗忘能力不强”,无法逃脱精神牢笼。2008年从别所回到学校后,他能做的,就是和肖开愚公开绝交了。
这件事成为了当时诗歌圈子一大新闻,两人共同的朋友刘波得知后十分吃惊:“肖开愚、王东东的名字本来是一直连在一起的,肖开愚作为知名诗人,把王东东引荐出来,他们关系像师徒。”当时刘波只知道“两人决裂与女人有关”,但他知道真相后也对我说,听圈里的朋友说,“肖开愚有裸泳习惯”——他曾在阳江闸坡海滩上裸泳,后被管理者要求穿回衣服。
然而,王东东与明卉的感情也无疾而终了,即便听到明卉在同学间对肖开愚控诉,王东东也未能及时站出来,他精神淡漠,时常失眠,感到抑郁,还一度精神崩溃。时至今日,已经成家生子的明卉不再想旧事重提、打乱已经安定的生活,婉拒了我的采访要求。
王东东的舍友,河南大学06级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生武放也见证了王东东的反常:“去信阳之前,东东是积极乐观,酷爱读书和写作的;从信阳回来后,他却持续了十几天的昏睡状态。”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一天晚上9点多,王东东突然“如鬼魂一样”叫武放一起喝酒。几杯酒后,他悲伤地说:“我进了肖开愚的圈套,而且这又让我无意中伤害了明卉。哥,你知道明卉是怀着对于诗歌和爱情的希望去的。可是,我们却被肖开愚算计了。你知道这种痛苦吗?我就是一个工具,被肖开愚利用的工具。”
武放这才知道,肖开愚最初邀请他们游泳,明卉本来是拒绝的,但是,王东东觉得“两个大男人游泳很别扭”,便鼓励明卉下水,给肖开愚制造了条件,“东东觉得,是自己一手把明卉推出去的,成了帮凶,所以一直很痛苦”。
武放说,喝酒时,王东东后来话都没能继续说下去。
河南大学文学院06级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生雷胜学,曾是王东东宿舍的常客。他也看到了王东东那段时间的痛苦。
2008年一个夏夜,雷胜学曾接到同学电话,“几乎用命令的口气”让他去看王东东,叮嘱道,“暂时不要问,多和他聊诗歌、学术,千万别让他出事”。
“我连忙下楼,王东东正在卫生间哗哗啦啦地洗衣服。不停地洗,洗涮、倒水的声音都特别大。随后和他聊诗歌,东东还是很认真,但脸上是忧郁、无奈,甚至颓废。”雷胜学明显感觉到,曾经俏皮幽默的王东东“被某些东西冲击了”。
后来同学才笼统地告诉雷胜学:东东几年来一直深为信任、视为启蒙导师和精神灯塔的肖开愚,做了异常过分的事情。
“肖开愚对王东东,曾经是如同父亲般的存在。”武放回忆说,上肖开愚的课,肖开愚必须点王东东的名,甚至要等他到了才上课。
这份如父亲般的信任和敬重就生生在眼前被撕破,“感觉就像是父亲这样对未来的儿媳妇,东东怎么受得了?”
毕业前夕,王东东告诉武放:“哥,对于明卉而言,我将要背负一辈子的恶名;她心里一定以为我就是一个帮凶!可是,我不是。我也是受害者,更深层次上的。”
武放无言以对。看到10年过去,王东东还在为此事纠结,武放才真正意识到,肖开愚给王东东带来的伤害真的深到灵魂里——曾经自信、潇洒的王东东,事后一直在重新学习与女生相处的方式,他后悔自己当时没有能正确反击回去,一度不知道怎么和女孩子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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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方和异都承受着多年难以言喻的心理创伤。
与王东东一样,安和南方一直难以释怀。当时女友都是通过自己认识肖开愚的,而女孩们遭遇肖开愚的性骚扰和侵害之后,第一时间都未敢跟他们透露。
安回想,就在异被肖开愚性侵后不久,肖开愚还帮他庆生,邀请了安和异,还有另一个女孩。异煮菜时发现没有盐了,一起来的女孩被打发去买盐,而安也被肖开愚打发去买啤酒。剩下两人时,肖开愚突然从背后抱着异,想要拥吻,异匆忙挣脱逃回厨房。
后来得知真相的安无比愤怒,与异大吵了一架。
他是农家子弟,那是他第一次吃生日蛋糕,他对肖开愚原本心存感激与崇拜,“没想到最美好的变成最恶心最恶劣的,他利用我的生日,利用我们年轻学子的单纯美好,满足自己的私欲!”
异仍记得当时安受伤和愤怒的样子,更是内疚和自卑,多年来,她都怪罪这自己:“是我的鲁莽和冒失,才让人有了可乘之机,是我不够勇敢,不够坚决,不够清醒,不够洁身自好,都是我的错。”这种认知让异很长一段时间内陷入到自卑、自暴自弃的情绪中。
当时气愤的安曾跑去找肖开愚对质,肖开愚没有否认,却反问他:“你们那时不是吵架分手了?”然后谈他的诗歌,他对世界的绝望,又说自己有心脏病,也年老了。
安突然觉得肖开愚很龌龊,“似乎只能通过这种畸形的方式来解救自己的绝望感”,那时的安不知如何追究,此后再也没去见过肖开愚。
然而,肖开愚却在安和异之间竖起了一座无法跨越的墙。安恨自己,也恨老师,他知道异是受害者,然而又无法释怀,情绪一度在愤怒、自责、失望甚至绝望之间徘徊。
即使到2012年准备结婚时,安仍跨不过心里那道坎,最终和异分道扬镳。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安对“教授”、“老师”的称谓十分敏感,一听到,脑里就会出现“教授”私底下伤害学生的画面。
安记得肖开愚曾在一节课上说过,他不同意“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老师,授业就行了,没有义务去解惑和传道。”
“他就是毫无教师道德底线,别说教育学子,还这样去伤害一群学子。”如今,成家立业的安与异已形同陌路。
南方也与女朋友分手了,他把过去理解为青春经历了一场“变形记”。
然而,没有人意识到肖开愚对一群年轻人造成的伤害之深之广,在王东东2013年第一次揭露肖开愚时,他的朋友给他写信,试图宽慰他说:
“关于诗歌、自我救赎、弑父情结……前辈的放纵击碎了我们的想象。在我们眼里,他是诗,而不是人。他可以省去肉身,以精神的形式存在,并引领。
“但他是一个人。毕竟,肉身是存在的。
“我相信他只是有色念,绝无拉你下水的打算。因为他把你支开,就是说,他希望你不在场。但你毕竟无意中闯入,看到了那个他不想让你看到的场景。他并非有意摧毁你,却偏偏撞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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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东东固执地认为,他和肖开愚两人之间的问题应该“以优雅得体的文学的方式来解决”。于是,2013年,他微博曝光肖开愚。
王东东尝试去解构肖开愚的行为:“也许正是道德堕落甚至犯罪的强烈刺激,使他更能不断攫取一种道德死亡和人格瓦解的超级快感,而这些都融化在他的性活动当中,这又激发隐秘的私欲和创造灵感。”
王东东以文邀战,希望肖开愚进行回应;同时也希望让知识分子们反思:“为何我们的文化里会一直容忍甚至美化性侵害的存在?”
文章发出来后,异首先联系了王东东,告知自己的遭遇,通过她的讲述,王东东也联系到了安,然后是南方。
武放、雷胜学、陈家坪也纷纷加入了声援王东东的队伍。
武放一连三日在自己的朋友圈写了三首诗,三致肖开愚:“我们希望以向善的勇气,以诗的名义,邀请肖开愚,到光明里来,自我救赎。”
诗稿发布后,武放接过河南大学相关方的电话,对方并没有否认文章,却再三要求:“希望考虑学校荣誉,不要把事情闹大。”
武放回了句话:“我现在有闺女,闺女长大也要读大学,但坚决不让她去河南大学文学院。”
武放气愤的是,肖开愚伤害的不是一个女孩子,“他的罪恶行为没有停止,他把美好的东西都利用了,伤害的人太多了,不应该听之任之。”
雷胜学说,他希望通过此事来“重新考量诗歌的功能(公平正义等),思考高校性侵(骚扰)、师德师风,知识分子的言与行、善与恶等诸多问题”。
陈家坪也积极支持王东东等人的反击,“王东东从一个当事人,见证者,受害者,最后变成一个敢于申张正义的公共发言者。他从自身做起,做到了一个知识分子的本份。”
6月11日,王东东与武放已经实名给河南大学举报,他们的举报信里,明确要求母校严惩肖开愚,并同时寄去校园反性骚扰机制的材料,恳请学校推出有效的校园反性骚扰/侵害机制,保护学子。
对肖开愚,他们需要一个解释和向善的审判。然而,至今,对王东东等人的举报,对于我的采访要求,肖开愚都没有任何回应。
(按受访者要求,明卉、安、异、南方、刘波为化名,其他均为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