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应台：台湾年轻人已成为“毫无信仰”的“廉价愤青”？

不久前，龙应台受邀参加《天下杂志》在台北举办的一场论坛活动，并做了闭幕演讲。在演讲中龙应台提到了一封读者来信。这位年轻读者在信中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变成一个什么都不相信的人了。看新闻不相信新闻，看机构不相信机构，听公众人物说话听不下任何一句话。我的问题是，那，我应该相信什么呢？”

从这封信中看到的是一位台湾年轻人的迷惘。如果从信件的视角转移到台湾社会中，会发现“什么都不信”或许已经成为了台湾年轻世代的一个整体特征和“标配”。

“什么都不信”并非是绝对意义上的。在当前环境下，是指台湾的年轻人已经没有可以追寻并依赖的“价值观”，尤其是政治价值观和国家价值观，以及由这二者连带下的社会价值观、甚至家庭价值观等。因此，从这名年轻读者提到的内容来说，或许这不是他个人出现了严重的“信任问题”。

一个社会由多种元素构成，涵盖政治、军事、经济、文化、教育、家庭等各个方面，彼此之间关联极深，当其中一项出现了问题，必然会对其它方面产生巨大的影响，这是一个系统性的共存状态。如同人的身体，如果其中任何一个方面出现问题，必须要有针对性的进行的“治疗”。反之，如果任由问题持续且日渐严重下去，必然造成其它方面陆续恶化，最终对系统产生危害甚至致命性影响。

台湾民主化已经超过三十年，目前台湾存在超过两百多个的政党组织。尽管政党林立，但是整体还是以“统独”为划分的标准，“统独”之间存在着根本不同的政治立场，可调和的余地极小。因为存在严重的意识形态的对立以及执政权的争夺、同时统独内部也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内斗。三十年来，台湾政治已经逐渐从竞争变成了恶斗，进而演变成了政治暴力斗争。

政治已经成为了台湾社会最先出现病态、并且病情日渐加剧的部分。政治病灶的爆发和无法治疗，逐渐延伸到台湾肌体的其它方面。

政治病情逐渐扩散到了台湾社会的其它方面，尤其是政党恶斗和暴力斗争已经演变成为台湾人民内部的严重的对立、彼此仇视和斗争。人民之间基本的信任基础日渐松裂。最终，人民和政治出现“双输”的局面，人民对政治变的毫无信心也不再“信任”。

多年来，台湾年轻人或许不会对民主怀疑，但是他们或许已深刻怀疑台湾的民主下的政治和社会生态。由对政治的怀疑，逐渐延伸到对经济的怀疑，教育的怀疑，对文化传统的怀疑，最终产生了对社会的怀疑，甚者亲人之间也不再信任。近年来，台湾不断的出现年轻人为主的政治暴力抗争，但越是抗争，越让人看到年轻人“无所适从”甚至“无知”的一面。年轻人貌似是“愤青”，但这样的“愤青”看不到价值的闪光，只有“廉价”的政治恶斗。

龙应台提到的那位年轻读者“对新闻、机构、公众人物”就是这种怀疑的深入。当这种怀疑伴随着政党利用以及个人前途的不确定日益糅杂并无解的时候，台湾年轻人就只能选择逃避、自暴自弃或者诉诸暴力。这种对社会的怀疑正在变为一种对社会的否定。

当长期处于“不信任”的状态，年轻人很难形成社会一份子应该形成的服务社会并且全身心投入的社会目标，他们因此没有了前进的方向和动力。远大理想缺失必然造成“近忧”的现象，“小确幸”盛行、“妈宝”“宅男”的大量出现、“政治性暴力事件”频发、“社会问题”丛生成为了一种必然。年轻人不再是社会的希望，反而是社会的乱源。

年轻人“什么都不信”，反映的是台湾社会出现了价值观“塌方”的现象。政治上的无为、混乱、无信是引起台湾社会价值塌方的肇因。

年轻人“什么都不信”也反映出目前台湾社会已经丧失了一项重要的社会功能，就是给台湾年轻人培养完整的社会政治道德价值观。目前台湾各政党已经没有任何一方可以带给年轻人正面价值，尽管台湾民主化三十年，但是“民主”并没有培养出年轻人完整而统一的政治观念和政治道德。

统独意识的尖锐对立，让岛内各阶层包括年轻人整体处于意识形态和价值观的碰撞混乱期，两岸关系和实力的变化，加剧了这种混乱。或许很多人会说，这是台湾政治意识形态斗争下的暂时现象，一旦意识形态统一了，就不会再这样“什么都不信”了。或许会如此，但是这个“意识形态统一期”会需要多少时间？

文革十年，让大陆整整一代年轻人的青春留下了永久的遗憾，更让大陆丧失了快速发展的黄金十年。在其它三小龙人均收入已远远超过台湾之时，台湾已经丢失了近三十年的发展机遇，而台湾的年轻人呢？有多少金钱可以衡量台湾三十年累计流失的青春？

价值观的缺失，如同身体缺失了必须的营养元素和营养。此时的台湾，尽管依然为年轻人提供着较为优渥的物质生活，但在其它方面则近乎是无营养甚至“毒营养”的供给。年轻人长久迷失在物质享受之中，他们没有家国理想也越来越没有社会的包容心和同理心。此时的台湾在往年轻人的生命里一点点的装进迷惘，而这种迷惘不仅仅会让年轻人迷失，最终会让台湾迷失。

总的来说，此时的台湾年轻人或许是政治恶斗和社会混乱下最无信仰的一代人。有人说“生命总会找到出口”，台湾年轻人的出口在哪里？

PS：228当天，台北的一群年轻人在“泼红漆”，北京同时出台了“31项惠台政策”。何等有趣的两件事。对那位年轻读者来说，从这两件事里会选择“相信”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