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弱智发明”解救患者无数，却遭同行排挤、诅咒还被告上法庭

电视机、电脑等电子产品坏了，人们总有一个习惯性动作“拍拍就好了”。

虽然不知道它有什么毛病，但就是“拍一下”这么玄学的做法，却经常能使一些电子产品恢复正常。

但如果是人生病了，医生也用一种类似“拍一拍、摇一摇”的方式给你治病呢？

在不用吃药、更不用开刀的情况下，你的情况却真的有好转，你会觉得是医生的功劳还是碰巧？

或者效果病人可以亲身感受到，但想获得医学界的认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在上个世纪末，一名叫约翰·艾普利（John Epley）的医生就面临着这样的困境。

约翰·艾普利(右）

在上个世纪，他发明的一种手法，对某种疾病的治愈率高达90%。

但是就因为它只是一种手法，不用开刀更不用吃药，而遭到同行的嘲讽与排挤。

当时，许多医生都觉得他是“巫医”，靠玄学治病。

因为此事，他还被告上法庭，差点连行医资格都被吊销。

然而，他还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坚持为此方法的推广奔走。

在临床上，有一种奇怪而常见的头晕，被称为“良性阵发性位置性眩晕”（Benign paroxysmal positional vertigo，简称BPPV)。

这名字虽然有点拗口，但它也有一个通俗的名字，就是我们说的“耳石症”。

这种疾病多见于女性和老年人，患者常感到短暂的眩晕、恶心、眼球颤动并偶尔伴有呕吐。

最典型的症状便是，晚上一躺下，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恶心想吐。

换个位置躺，保持一会不动，几秒到几分钟眩晕症状就消失了。

然而刚缓口气，翻个身，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这就是这个疾病最磨人的地方了。

反反复复，你完全抓摸不定它什么时候发生。

在眩晕难忍的同时，也给生活带来巨大的影响和不便。

1916年诺贝尔医学及生理学将得主罗伯特·巴拉尼

早在1921年，诺奖得主罗伯特·巴拉尼（Robert Barany）就曾首次描述过此疾病的主要症状与特点。

但是直到20世纪80年代，所有医生都对此束手无策。

每年依然有数以万计的人，被这种奇特又残酷的疾病攻击。

有时候为了止晕，一些医生只能实施较为极端的办法，用手术的形式切断前庭神经。

晕确实是不晕了，但这也破伤了人体的平衡功能和听力，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做出这样的决择。

当时这个困扰人类多时的疑难杂症，也顺利吸引了爱钻研问题的艾普利医生。

他在大学时代，就经常混迹在俄勒冈大学的物理实验室。

拿到医学学位后，他还曾在斯坦福大学医学中心帮忙开发了早期的人工耳蜗。

即使在正式成为医生后，他仍对科研和实验充满了热情。

他知道人类的多种眩晕症，都与耳朵有关，所以艾普利也打算向这个难题发起进攻。

电镜下的耳石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读到一个研究报告称在眩晕症患者内耳的半规管中发现了一种粉笔屑状的颗粒。

后来也证实了，这种颗粒就是我们常说的耳石，由碳酸钙、中性多糖和蛋白质混合物等组成。

正常情况下，它是附着在内耳前庭系统的椭圆囊和球囊上的。

当时的作者就提出，当这种颗粒粘在内耳的半规管内，感受器就会发出虚假的运动信号，从而产生位置性眩晕。

中间两个橙色的圈为椭圆囊和球囊

但是这个假设却无法说服艾普利，因为这仍无法解释眩晕的“重复性”和“阵发性”——如果眩晕是因颗粒粘在感受器上了，那么眩晕为什么过一会儿就停止了呢？

对此，艾普利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三条半规管内是充满淋巴液的，因为颗粒的密度比淋巴液高，重力是可以使这些颗粒发生移动的。

所以他推测当头部位置发生变化时，这些颗粒也随之移动，从而诱发眩晕。

当患者定住不动时，这些颗粒自然也跟着静下来，眩晕就这样止住了。

现在我们都知道前庭和半规管是位觉感受器的所在之处。

其中，前庭系统的椭圆囊可感受水平方向的直线变速运动，球囊可以感受垂直方向的直线变速运动。

而附着在两个囊斑上的耳石，就是感受这两个方向加速度的关键物质。

然而，一旦耳石从椭圆囊和球囊上“脱落”，就会掉落到半规管内，刺激到里面的毛细胞。

从而造成平衡感受的紊乱，使患者感到“天旋地转”的眩晕。

椭圆囊与球囊，上面附着着的是便是耳石

想要彻底摆脱这种眩晕，艾普利想到了一个方法——就是将这些“脱落”到半规管内的颗粒，移回它原本该在的地方。

怎么移？靠大自然馈赠的重力即可完成，可以说是非常简单粗暴了。

为了模仿耳石的运动，他用塑料管等做成了一个人类内耳系统，再将小金属球放进去。

通过各种翻转调整塑料内耳，他们终于摸索出一套动作，可将迷失在半规管内的耳石移回它们原来的位置。

这一套“帮助耳石走出迷宫”的手法一面世，艾普利就开始在患者身上尝试了，毕竟不用太担心副作用。

虽然只在床上翻转、倾斜的治疗手法看上去非常奇怪，但被眩晕症折磨得苦不堪言的患者还是愿意一试。

当时前几个来求医的患者也感到非常神奇，不用吃药也不用开刀，他们的眩晕症就轻而易举地得到了缓解。

不过谨慎的艾普利，还是对自己的这项发明抱有疑虑。

毕竟据以往的经验，这类疾病是“良性的”，大多患者只要假以时日一般都能自愈。

他也不清楚，是治疗起了作用还是患者自行缓解的。

直到他解救了一位被眩晕症这么近十年的病人，他才真正意识到——一个伟大的发明诞生了。

____________

然而他怎么也想象不到，几乎没有人愿意相信他的这个伟大的发明。

1980年10月的一天，他就在加州的一个医学会议上，非常兴奋地向同行介绍着自己的“手法复位”。

当时他还特意请来了一位年轻女性，在众人面前展示这一系列的复位动作。

然而演示完毕，他得到的不是掌声，而是同行们的摇头，甚至是白眼。

临走时 ，还有一个医生递来了一张纸条，上面极其潦草地写着“我不想浪费我宝贵的时间来听这种狗屁不通的理论”。

在这些医生眼里，艾普利的手法和一些巫医没有什么区别。

以前这种疾病的治疗都是需要开刀才能根治，现在竟靠左右倾几下脑袋就声称能治愈病人。

这实在太扯了，和用“拍打电视”碰巧处理好故障，有什么不一样？

因为这项研究，他的不少同事都开始怀疑起他的医学素养起来。

有的时候他还被故意疏远，大家都不想让他帮病人诊断治疗。

有一次，一位麻醉师看到他在手术室里帮患者做耳石复位治疗。

患者是位老年妇女，因眩晕症已失去行动能力，日常只能靠轮椅过活。

在艾普利一番捣腾下，患者的眩晕症状果然消失了。

然而那位在场的麻醉师却宁死都不相信眼前此景，他反手就是一个举报加投诉了艾普利。

虽然医院的调查最后是不了了之了，但艾普利的奋斗才刚开始。

到1983年，艾普利已治愈了不少病人，他也觉得是时候提交自己的学术论文了。

但是他的第一篇论文就被《The journal of Otology》拒绝了，说他的疗法毫无理论依据。

在这之后，他不断地修改论文，又投了几家杂志，最终都石沉大海。

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连原本一直跟他搭档的研究生，在获得博士学位后也离开自立门户了。

左边为艾普利医生

然而一次次的被拒绝、搭档的离开，都无法动摇他的决心。

因为看着越来越来的病人被自己治愈，他也坚信自己被认可的一天总会到来。

面对充满敌意的同行，他的行动依然是不断地拿出证据，奔走在各大会议推广疗法。

越挫越勇的他，甚至还特意斥资设计了一种可以旋转的电动复位椅。

这样旋转电椅可以让手法复位应用于颈部受损和肥胖的病人身上，使治疗更高效地完成。

然而这个装置一出，在同行眼里，艾普利就更像一个怪咖。

为了这种无厘头的理论，竟还造出了这么个笨重的医疗器械，只有傻子才能做出来。

受尽了冷眼与嘲笑，直到1992年他的一份报告才终于被美国耳鼻喉科学会采纳并发表。

这份报告中，艾普利描述了30例眩晕症患者的“手法复位”治疗，获得了高达100%的有效率。

从艾普利的发明这种治疗手法算起，那时已经过去了整整12年，他的成果才第一次正式得到认可。

那一年，艾普利也已62岁高龄了。

艾普利（左三）与同事在测试新一代的旋转电椅

然而事情还没完，许多医生还是对他存在着偏见。

1996年，艾普利竟还接到了医师协会的通知，他涉嫌使用未经批准的医疗技术，被要求配合调查。

祸不单行，当时两名医生还站出来指控他，说他在经验不足的情况下，鲁莽地给病人使用神经性药物，他们怀疑这种药物会引起内耳道的损伤。

这不但意味着他的医师执照有可能被吊销，更有被送进监狱的危险。

在压力的打击下，艾普利的身体是每况愈下。

已经是退休年龄了，他还不得不动用自己的退休金，来支付律师费。

登上杂志的艾普利医生

坚持自我不一定是正确的选择，但是坚持真理却永远不会错。

2001年夏天，这场长达多年的指控，才终于被法官彻底驳回。

当时的法官判定，那两位医生的指控是片面的、不客观的，并具有敌意的。

好事当然也应该成双，就在同一年新英格兰杂志（NEJM）也发表了有关眩晕症治疗的文章，指明艾普利是“手法复位”的发明者。

为表彰与纪念艾普利的贡献，这种手法也被称为“Epley手法”

直至目前，全世界的医生都在使用这种手法治疗这种疾病，既简单又高效。

在临床中，90%的患者经这种手法摆脱了困扰，得到了解救。

虽然偏见使epley手法的推广延迟了10多年，但如果没有艾普利医生的坚持，或许患者的求医路会更加渺茫。

他的伟大不只因发明，还因为坚信。